下了学,等屋里人全走光了,厉无归这才摸摸索索凑到仇显之身旁,低头问他:“还不走,等着在定南侯家过年?”

    仇显之连头都不抬,拿胳膊肘一怼厉无归,嘀嘀咕咕地晃脑袋,“去去去,别打扰我抄《劝学》,要不你先走吧,我再抄会。”

    厉无归:“……”

    厉无归:“不是吧仇大小姐!你脑子被水泡了,竟然真愿意动笔抄这破玩意!”

    在这一刻,厉无归彻底震惊了,因为仇显之打小就是个过目不忘的主儿,什么书都只要看一遍就会背了,鲜少动笔写字,就连他亲爹仇尚书都很难让他屈尊动笔。

    厉无归震惊地张大了嘴,余光落在仇显之那一□□爬字上,心中百感交集。

    要知道京城中可是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比公猪生小猪崽更离奇的事儿,是礼部尚书家的仇大小姐肯动笔写字。

    ……看来仇显之是真的很想看花间客写的话本了。

    厉无归摸了摸下巴,见仇显之连被他喊仇大小姐都想不起反驳了,就知道这货现在满心只想着花间客,没空搭理别人,索性便也盘腿在仇显之身旁坐下,低头直勾勾地看仇显之抄《劝学》。

    厉无归坐在旁边看了很久,终于把仇显之看的不耐烦了,皱眉吼他:“起开,你挡我光了!”

    仇显之说话娇声娇气的,调子还很高,听着有点像戏台子上的旦角,厉无归被仇显之这一嗓子吓到,被迫回神,捂嘴尴尬地连声咳嗽。

    “……不就一个破话本么,至于这么认真?回头被你爹知道你看花间客,肯定又会罚你跪祠堂。”厉无归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不情不愿地挪开一点,嫌弃撇嘴。

    “啧,你懂什么。”对于厉无归的讥讽,仇显之倒很不以为意,他笑眼弯弯地提笔沾墨,语带向往,“好故事可都藏在民间话本里呢,像小石居士,花间客这种有名的话本先生,笔下写的看似是艳书,其实是人性,更是许多学问大家都曾数次梦见,却不敢真正宣之于口的欲望。这种书看着才带劲,你一个成天耍大刀的,啥都不懂。”

    厉无归挑起眉,毫不客气地道:“呸。”

    什么叫他啥也不懂?他觉得他就是因为特别懂,才会对文人们口中谈的这些风雅事嗤之以鼻,什么人性?说来说去也就是一场艳遇。如今这年头,不幸落第的秀才们都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他们在凡间找不着知音,就妄想去神仙堆,妖怪堆里去找,盼着有朝一日,能靠和那些不是人的东西相恋而当大官,发大财,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时辰还早,厉无归不怎么想回家,他见仇显之只顾闷头抄《劝学》,抄起来没完,心里觉得有点没意思。

    “不是给你三天时间吗?着什么急呀?再说谁知道小晏先生家里是不是真有花间客写的话本,没准他只是在诓你,骗你抄书。”

    “不会不会,他家里肯定有。”闻言,仇显之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打从看见小晏先生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和别的先生不一样,他是懂咱们的人!”

    “满京城数你最会放马后炮,一个话本就把你收买了,没出息的东西。”

    “你管我呢?爱待就待,不爱在这待就回家,有本事到时候别问我借话本,我可不借,我现在是和小晏先生一条心的。”

    “……”

    “啧,我才不稀罕跟你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