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慕如烟不接,他看着她继续悠悠笑道:“金子真的都花完了?”

    邹准回想白天奉旨随禁军、刑部一同进入慕府,当时荃世子不在,掌事侍女素羽带领全府镇静以对,众人好像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般,神情庄肃从容、不卑不亢,无一人阻拦哭叫。

    明明落难,整座府邸的现场却无比体面,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致,让所有奉旨入府的人都大为震动,不由肃然起敬,心生赞佩。

    其实陛下的旨意只是命他们入府搜查朝会提到的南疆黄金,但因为不仅动用了禁军,连刑部与户部都出手了,这阵仗看上去何其严重,于是都城权贵中一传十、十传百,说慕府被抄了。

    而现在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连慕府都落得如此下场,天知道接下去该轮到谁了。

    方才邹准领着户部自不用说,中护军刘轶帐下的禁军从不仗势欺人,而刑部中也有三殿下的人,是以入慕府探查的人都非常恭敬有礼,都只是领命办事,见没找到任何所谓南疆私下流通的黄金,不出多久便告辞出了府。

    私贪黄金罪名本就可大可小,也正因为有禁军、刑部与户部三方共同突击式的入府搜查,恰好向朝野可信地证实了在慕府并没有搜出庞大的物证。那她身上的罪名,也就不至于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邹准心中无奈想着:既然你一早就将赃物处理了,知道在你府上根本搜不到物证,那今晨朝会上大可死不认账,一口咬定是被诬陷的就好,也就用不着受此大辱了。

    唉,明知如此,还硬是往火坑里跳。

    一抹斜阳铺洒进来,映照在她倾世纯美的脸颊。

    他静默望着跪在地上的慕如烟,心思深沉:我不信你不知道那是南疆的黄金。是为了帮方知勇洗脱污名,还是为了……你是在保命吗?

    今日朝上她放弃的何止是南征权,还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她血统纯正高贵,身上流着的是先帝的血,是以今日之前,朝野仍有人私下传言,比起皇子,她更有继承大统的资格。可今晨朝会,她私吞国产一事曝光,又身受如此大辱,让世人都知道她丧失了碰触皇位的可能——未来的国君,绝不能是一个人格卑劣、身上有污点的人。

    是因为前日她在御书房出手帮三殿下,以至于藏了多年的心智与手段被帝王看穿,所以遭了忌惮了么?

    虽然邹准很想问她,她是不是正好想借此机会放弃皇位的争夺权,好让陛下对她放心?不过他知道即便他问了,她也绝不会对他说出真心话。

    但就算真的是为了如此,她的确是如愿避开了锋芒,可这样的结局是不是,也太惨烈了些。

    “你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呀……”邹准眯起眼,低声自言自语。

    “那些金子都送往南疆了吧?”此刻偌大的紫微殿只有他们两人,邹准也不担心将纸捅破,说笑道,“也不知道意思意思留点儿,像吕威那样上交朝廷,让陛下龙颜大悦,说不定还能减点罪罚。”

    慕如烟扑哧一笑,闭上双眼。

    “你就这么不相信朝廷?”邹准的声音中忽然卸下了笑意,变得无比严肃沉重,“你母亲曾是如今这座朝廷的锻造者,你也在其中身处高位,却不信它?”

    慕如烟睁开眼,默默望着地上清冷的日光。夕阳迟暮,凄冷无力的颜色。

    邹准代表了户部,即代表了朝廷这座统治调度机器的一部分。这机器是国之中枢,从一定意义上也可以说,它就是国本身。可她今日却绕过这架机器,强行以自己的意志、用自己的方式去分配那些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