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这才意识到,慕如烟与朱景深根本没有被他用计离间。两人暗中配合,共同操控了这盘棋局。

    昨日见弟弟从大殿冷酷离去的背影,他满心雀跃得意,以至昨晚根本没有再去多想别的可能性,只当胜券在握,已经提前饮酒庆贺了一番。想到天真大意的自己,只觉得,竟是如此可悲又可笑。

    朱景坤仍旧放声笑着,那笑声在殿内回荡,竟逐渐变得凄凉。

    他目光凄厉地瞪着弟弟,冷声大笑:“什么宽仁爱民,什么温厚贤德……也不过是把他们当作自己手中的棋……”

    朱景深目光幽深,沉默地望着哥哥。

    邹准静静垂下眼眸。那供词的确是三殿下安排的。不过,有了那供词,那些暴民身上需受的罪也不至于太重了,因为其中一部分的罪因已经转嫁到了镇东军身上。这算是三殿下与民众的共谋。虽然并未与事实相悖,可手法的确也算不得光彩。但朝堂上,从来又有什么光彩可言呢。

    朝臣们心中暗暗一定:胜负已分,胜利属于镇西军。

    正在此时,朱景坤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大殿中央,暗中用手狠掐自己受了伤的手臂。那条手臂是他在前日皇宫暴/乱之夜做的苦肉计,正是那道伤,让他在众人面前树立起了尊君爱父的光辉形象。

    他自小养尊处优,从前连划破手指也会大呼小叫好半天,此时却用了极大的力气,将手指狠狠嵌进自己受伤的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顺着手腕流下,在盛殿中滴滴答答流淌。

    众人倒吸一口气,看着二皇子一边淌血,一边拖着身子跪地前行,缓缓接近那高远的王座。地上留了一道长长的被衣尾拖行的血迹,触目惊心。

    朱景坤匍匐在地,对承平帝痛哭道:“父皇——!父皇,孩儿都是为了父皇啊!镇东军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父皇啊——!”

    看着哥哥如此不顾体面,当着父皇与诸臣的面痛哭流涕,朱景深眯起眼。

    又是苦肉计……

    邹准也隐隐心生忧虑起来:二殿下的确是个有头脑的,如此绝望之际还能这么迅速做出反应。

    将国道封锁不顾民生的确是罪过,但若说是一心为了帝王——虽然不“正确”,但未尝不能打动人心呢。古来多少帝王,内心更偏向的往往不是“正确”的臣子,而是全心全意为了帝王本人的那些人。

    邹准望着跪在地上淌血痛哭的二皇子,忽然意识到什么,心中一紧:他是在拖延时间。他在等。

    在等什么?救兵?

    大殿后方又一次传来高声:“东海雍国公遣人上朝奏表!”

    所有人齐刷刷回过头去,看太监从使者手中接过奏书。

    今晨又是急报、又是供词,现在连雍国公都派人来插一脚。

    早朝好久没有像今日这么热闹了。

    低头匍匐在地上的朱景坤暗暗勾起唇角。早就安排了雍国公奏表镇东军多年来在东海的镇守功绩。雍氏何其尊贵,据说连父皇都对他们敬三分,雍家的话,有着足够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