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门拉开,林敛熙给小二结完茶钱,头也不回离开。

    此时又下起淅沥沥的秋雨,入夜已经有一会儿了,街上除了巡逻官差外,不剩几个人。程闻记从掌柜那儿借来伞,默默替她挡雨。

    “唉,小姐今日的决定也太冒险了。”他叹了声气。

    “顾知攘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是官差,没有责任。而我不同,况且……”林敛熙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程闻记问:“况且什么?”

    况且承受过一次无能为力,就再不愿让身边的人受伤,害怕他们逃无可逃,害怕天人永隔,害怕午夜梦回,害怕日日夜夜的后悔,害怕在梦里都不能相遇。

    所以,若真的要有一人犯险,不如是我。

    她欲盖弥彰道,“况且你们想多了,杀岑娘与匪徒的那人没杀关崖,多半是被人花钱雇来的,他没收关崖那份钱,自然不会杀他。你没遇上当日的接亲队伍自然不知道,年老体衰,不成气候。”

    “可是……”程闻记一撇嘴,刚在茶坊里的不是这么说的。

    林敛熙抬手打断了他,“没有可是。”

    望着她的背影,程闻记如鲠在喉,心中想着,若是她父亲尚在,她会不会长成和碧笙一样天真纯善的性子。

    笑比愁多,有数不清的人疼爱,爱花看花,爱乐望月,脾性坚韧,不必心思深重。

    往事不可追谁都知道,不去想却少有几人能做得。

    “小姐,”程闻记情不自禁叫住了她,待她回过头,斩钉截铁道,“就算世间所有人都会欺骗小姐,程闻记绝不会。”

    林敛熙淡淡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无所谓,世间所有人都可以骗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道理,程闻记懂,但他越懂就越是内疚此刻的无能为力。

    “不必如此,”林敛熙道,“你上过战场,更应比我懂这个道理。天地无人可信,亦无人不可信,不是吗?”

    程闻记骤不及防,问:“小姐从何得知的?”

    “猜的,”林敛熙转过身,缓步朝王府走,“关崖说黎州军士调任边疆或陇川,你的反应是一早便知道。程门清高,想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况且时过境迁,都已经快而十年前的事,你知道的最大可能,不就是亲身经历过吗?”

    “小姐聪慧。”

    “程家家训不与皇室相勾连,当年程三薄修书一封叫我转交给蜀王,他的信再大也大不过家训,所以为碧笙医治的人不光要在程家辈分高。”林敛熙拨开被风吹到唇角的碎发,问,“听闻当年肃亲王整合三军,收复失地,随队军医是程家人,是你吗?”

    程闻记听见她说出“肃亲王”三字,心中一拧,欲言又止,少顷回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