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烧好,大管事和几个没来过这儿的小厮站在院门口,等顾知攘他们沐浴更衣。小厮好奇大管事为何不去正厅坐着等,偏偏要干站在这儿,但畏惧他的威严,又不敢开口。

    在顾家,顾知攘的身份既不是人尽皆知,也不是密不透风。像是伺候了多年的老人,比如大管事、二管事等,像是与东家关系亲近的下人,比如顾王氏贴身的婢女、惯用的小厮等,这些人多少都知道些。但他们口风严,又有主家授意,故此顾家的普通下人根本不知道顾知攘是谁,更没机会来别院见到他。

    当然,除了今日。

    一行人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顾知攘与林敛熙才姗姗前来。顾知攘换了件月白色的外衣,衬着苍白的面色,更显病弱。身旁扶着他的林敛熙则是穿了身鹅黄,戴着白色面纱,好似尚不会飞的雏鸟。

    立在一旁的大管事自看见二人时,便是一幅鄙夷不屑的神色,心道大少爷定是被扔在外面孤苦伶仃、形单影只惯了,才会叫个花街柳巷出来的女子勾了魂迷住眼,真没见识。

    马车等在门口,林敛熙被大管事看的不自在,瞪了他一眼,接着扭头扶顾知攘上马车,顾知攘站稳,双手拉她进厢中,顺着她的视线意味深长看向大管事,抬袖挡在她身后。

    “还挺恩爱。”大管事喃喃,见二人放下帘幔后对车夫发话,“走。”

    车夫应声扬鞭,策马飞舆,林敛熙没坐稳,往后一仰撞在车厢上,被后腰处的兵刃硌了一下,猛然弹起,恰好马车拐大弯,直接把她甩在了顾知攘腿上。

    林敛熙:……

    “娘子……”顾知攘一手抓着侧窗沿稳住身形,另一只手虚虚握拳,以手臂圈住林敛熙,怕她再摔到哪儿去。

    “别说话,”林敛熙抓着他的手臂挪到一旁说,“让我冷静会儿。”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林敛熙已将这尴尬抛诸脑后,而马车也恰好停在了顾府后门。

    她掀开车帘,入眼的便是与顾王氏初见的巷子,忆起当时,恍然还能想起她吓得连人带轿一齐哆嗦的场景。

    物是人非,谁能猜到,自己是棋盘边的执子人,还是被弃了的那颗棋子呢。

    思及顾王氏之死,林敛熙心中不快,抬手扶住顾知攘手臂,与他一同跟在领路的大管事身后,怏怏不乐从后门进到顾府中。

    大管事心急走得快,间距越拉越大,觉出身后空荡后,很不耐烦地回过头催促:“快点儿,老爷等着呢。”

    林敛熙顾及自己的身份,以及顾知攘在顾家的地位,不便反唇相讥,扶着顾知攘的手抓紧,“哼”了一声,默默将这扒高踩低的狗东西在心里记下。

    顾知攘拍了拍林敛熙的手,让她莫生气,接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念起师门独有的清心诀,“打南边来了个喇嘛,……”

    “都什么时候了。”林敛熙嗔怪道,“前有狼后有虎……”

    “是啊,鸿门宴还有个宴,这顾府的罗网里除了明晃晃的刀枪,再无其他。”顾知攘既不紧张,也不松弛,“但总归师姐不会后悔与我同来。”

    “那是自然。”林敛熙看向庭院深处,“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多谢师姐。”顾知攘笑的像是前路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