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云曼,整个文安城最好的青楼,名动天下,高官贵胄才子文人趋之若鹜,是南城不夜天里头的旌旗所在。

    乐姬坊、入云阁、定风院、环芳楼,位列雨云曼之后,虽说风头不及,生意却还不错,满足那些夜里挤不入雨云曼的浪荡之徒改换花丛,迷醉不知归处。

    西燕曾是环芳楼里名气不小的花魁,不仅模样长得娇艳欲滴,还天生一副好嗓子,词牌唱得那叫一个好。

    鼎盛的时候,可谓日进斗金,京城的富家公子为她不惜打破脑袋,就连好些个朝堂大员,都曾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争先恐后的往她身上撒银票,只求一亲芳泽。

    只可惜,众星捧月的日子总是太过短暂,即便西燕只有二十三岁,比她年轻、比她好看、比她更懂撩人的姑娘出现,喜好新鲜的男人一哄而散,她变得不再吃香。

    争是争不过,西燕在意也没用,心想这些年存下不少银子,念旧的熟客偶尔还会与她春宵一度,老鸨面上过得去,东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倒是不难。

    可就在此时,环芳楼来了个风度翩翩的斯文公子,几下子便将西燕勾的五迷三道,全然没了戒心。为了能与公子远走高飞,西燕将所有积蓄交给对方,好让他替自己赎身。

    都说梦有多美幻灭之后便有多残酷,公子是带着西燕离开了南城,转手便将她卖到城外八十里一处偏僻村落的屠夫家,揣着西燕的银票消失不见。

    在屠夫家熬过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对一个从未离开过南城的弱女子来说,外面的天地处处风险,思量再三,一路颠沛流离,再加上先前屠夫的虐待,西燕带着一身病痛回来南城。

    刚入城不久,便遇上了环芳楼东家的打手,不由分说,凶神恶煞的将她绑了回去。

    一问才知,那挨千刀的公子并没有替她赎身,还以西燕的名义朝东家借了一百两银子。

    如今人跑了,西燕又消失一段日子,借去的银两利滚利,便滚到了一千两,所有的账,自然都算在了西燕的头上。

    可怜的西燕,日夜接客,足足用了两年,才勉强把帐给还清。此时的她已经是百病缠身、人若枯槁,再也没人愿意碰她。

    东家见了碍眼,直接命人将她从环芳楼扔了出去,任由自生自灭。

    泪已流尽,心成死灰,西燕睁着双眼,等待烂死在臭水沟里。总算是天见垂怜,奄奄一息之际,被一名心地善良的打更老汉发现,将她背回家里。

    老汉姓段,无儿无女,是位鳏夫。他丝毫不嫌弃满身烂疮的西燕,不仅请来大夫为她治病,还日夜悉心照料。命不该绝的西燕熬过最难时刻,病情出现转机,人一点一点的有了精神。

    又静养了一年有多,身子逐渐好转起来的西燕决定,要嫁给段老汉。别看段老汉五十有三,日子过得并不富裕,除了打更平日里还要做木匠活赚些散钱养家,可他是打心里从未看轻西燕,对她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

    白长这么多年,西燕还是第一回遇到这样的男人。念他这份恩情,无以为报,西燕选择了与段老汉相伴到老。

    造物弄人,安生日子没过几日,段老汉便在夜里打更时被醉酒骑马的富家公子撞上,当场气绝身亡。未亡人西燕执意要打官司,奈何对方财宏势大,买通皇城司,赔了三十两银子,草草结案了事。

    如此多舛,万籁俱寂的西燕彻底认清: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个低贱女人的命运。好死赖活,得过一日且一日,哪天真的眼睛一闭,草席裹身,一了百了。想通这点,西燕拿着那三十两银子,在南城偏僻的瓜夹巷租了处小屋,重操旧业做起了私窠。

    私窠卖的也是皮肉,做贩夫走卒的低廉生意。整条瓜夹巷住的都是被各大楼里踢出来的姐儿,能沦落到这种地步,谁没个伤心断肠的故事?

    西燕与巷子里的姐儿们白日里闲言碎语话家常、晚上对骂撒泼抢男人,浑浑噩噩,心若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