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准知好友心中所爱,还有他自小立下的理想。谁都有追求自己人生的权利。若以自己的私欲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包装,不论那理由是什么,去绑架他的人生,不仅自私透顶,而且卑鄙无耻。

    所以,对于去不去争那皇位,他并不会去规劝好友,也不会旁敲侧击地去暗示。好友有他自己的选择,而他要做的,就是去支持。那样就够了。

    朱景深躺在床上,与好友闲聊家常起来:“你上次说你父亲在东海看中了一块地?”

    “是啊,”谈到自己那吊儿郎当的父亲,邹准话头说个没完,“老爷子在长姐姐夫家一赖就是数月大半年,成天好吃好喝游山玩水。要不是姐夫脾气好,哪能忍得了那对父女俩?东海那儿什么都好,就是民风和中原太不一样了,不过老爷子特别喜欢都不爱回来了。而且在东海女人地位高,若不是嫁到那儿,像我姐那人在中原岂不是要憋屈死?”

    朱景深笑着听好友瞎扯。邹准在自己面前,话一向比人前多,也丝毫不在意平日里悉心打造的高大儒雅的户部邹大人的形象。

    虽然邹准母亲在他年少时就不幸病逝,但他有一个大大咧咧的父亲,还有强悍管束他的长姐,三人虽然吵吵闹闹,但却亲密无间。

    朱景深知道,自己从小是羡慕好友那样的家庭的。每每听邹准埋怨地说着家事,他面带沉溺的笑容,好像自己也能分享到一些温暖似的。

    话说回来,邹准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读书做事都一板一眼,活脱脱一个朝廷的未来栋梁。直至长姐远嫁后,或许是内心深处被压抑的那个坏小孩终于得以复苏反弹,乃至画风突变,放浪形骸,如今越发长歪了。

    边聊着父亲的事,邹准正想说,其实父亲近日人应该已经从东海出发了。可刚要说,忽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一时愣在床边,微微失神。

    夏日祭典那晚,他们去慕府玩乐。那时,慕如烟安排了她与自己短暂的单独谈话。

    “你这次回国都,究竟什么目的?”那时他掐着她的咽喉,企图以突如其来的恶行来试探。

    “我这次回国都的确是有目的。”假山月影下,她脸色沉静,目光清冷,朱唇淡淡开启,“我的目的,和你的一样。”

    那之后,两人还悄悄说了些话,至今想来还会令他心生忧虑,所以他并未给出答复。

    其中有一句便是她玩笑似的嘱咐:“可以让你父亲,收拾收拾,回来了。”

    眼下,月色幽淡,他望着好友躺在床上依旧憔悴,那一双秀目在月下纯净如水,似有忧愁。

    邹准已经回去了,夜空月影流转,时光如水温柔。

    朱景深依旧躺在床上,伸手在半空中,抓不住绝美的月光。

    胸口还会隐隐作痛,那不是剑伤,而是前日听到慕如烟死讯时血液汹涌撕裂肺腑时残留的记忆。

    这几日在床上,他睁眼闭眼,常常会回想到,那日刺客挥剑来袭时,他紧紧抱住昏过去的慕如烟的那一刻。

    当时他再无他法,只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若不是凤影及时赶到,即使他万箭穿心,怀中人也不会因此得救。

    一想到此,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就会折磨他,让他痛恨并且看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