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绵延,湿透了衣裙,叶棠已经筋疲力竭,这样下去,被侍卫发现是迟早的事。

    她对王府没有任何留念,在王府的回忆,除了和母亲有关的部分是鲜亮的,其余都黯淡无光。哪怕还有一丝生机,她也不愿再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地狱。

    死在顾将军手上,也好过被宁王糟践。

    这是一片较大的院落,外围一部分由低矮墙垛构成,另一部分是开放的,与山坡后的密林相连。叶棠害怕惊动侍卫,不敢叩响院门,只能沿着墙垛,寻到一处直通庭院的入口。

    天黑路滑,还下着雨,她的双腿早就软绵绵的使不上劲,踏了个空,沿着斜坡滚下,摔在布满水洼的泥地里。

    便听到一道低沉的质问,声虽不大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慑,让人心脏骤然一紧。

    “谁?竟敢深夜擅闯吾府?”

    深黑夜空,蘸着几抹暗云,惨淡的天光下,男子蒙住眼睛的绸布白得好似枯骨,清削的脸庞隐隐绰绰,瞧不具体,一身玄衣勾勒出精瘦轮廓,更衬得他似鬼魅,如修罗。

    满身的肃杀冷冽气息,就连落下的春雨仿佛都已结成冰粒。

    更可怖的是,一柄寒芒闪烁的玄铁剑不知何时已悬于胸口之上,握住剑柄的手指骨节惨白,是那肃立雨中的黑影浑身上下少有的一星明色。

    不知是受了寒,还是顾将军的缘故,叶棠浑身抑制不住地抖着,感到阵阵天旋地转,勉强挪动早就伤得无法动弹的小腿,艰难地跪好,哀哀地伏下额头,直磕进泥地里。

    冰冷的泥水钻进额上的伤口,叶棠咬着嘴唇,泪水掺着雨水沿着下颌滴落,又冰又苦。

    “将军……恳请将军救救我!”

    叶棠见对方不言语,缓了会又勉强提了口气,柔柔哀哀地乞求:

    “小女子远走他乡寻亲,途遇山匪被劫,逃亡流落至此,若不实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前来惊扰将军,恳请……将军收留一宿,无论让小女子做什么也愿意……”

    是她的声音,她的声音,他如何能忘记。

    顾远念虽不能视物,听觉却比之前愈更灵敏,听风辨物,闻声而动,对他来说驾轻就熟。本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穿窬之盗,没想到会是她。

    她的声音,便如一缕星光,照进他漆黑一片的世界,将思绪拉回早已逝去的时光长河。

    犹记得,成婚那日,她便是用这声音叫着他“夫君”,只是那时的她,云鬓娇颜,眸若繁星,声音清澈得若早春花瓣上的晨露,全然不似今天这般哀婉凄绝。

    犹记得,诀别那日,她浑身染血躺在他怀中,衰弱得好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跑的枯叶,也是用这声音叫了他一声“夫君”,从此生死两茫茫。

    顾远念知道他不是个称职的丈夫,成婚当日便匆匆奔赴前线,留下她洞房独坐,空对花烛到天明。边土形势紧张,他一去三年,从未归家,直至她来到驻地探望他,才终于团聚。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突鄂将领突袭后方驻地,所有人被杀个措手不及,等大部队赶到,为时已晚。她死时的画面,顾远念再也不愿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