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生朱孝廉一向同情王娘子的境遇,因碍着礼数,私下并没有多少来往。今日有一行等人进入王娘子家中,朱孝廉便也跟着一道。

    朱孝廉虽是个饱学之士,却对僧人不甚了解,还是在颜阙疑的讲解中获得一知半解。而王娘子一个没读过书的妇道人家,即便身处偏僻之地,也知晓何为僧人,且对一行十分礼待,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双手奉上一碗清水。

    王娘子家贫,难以招待其余几位客人,颜阙疑等人并不在意,只在院中四处观摩。朱孝廉与颜阙疑、王维、狐书生同为读书人,聚在一起谈论文章甚是相得。

    一行未饮碗中清水,将碗搁上石碾,语气柔和询问王娘子家中事。王娘子羞愧垂泪,诉说家中艰辛,不忍小儿饥饿,发现小儿偷食村人粥饭也未制止。

    院中几处热闹交谈,引得正屋门后露出一双黑亮眼睛,没有感到危险气息,黑亮眼睛的小童畏畏缩缩蹭了出来,躲在石碾后双手趴着边缘,露出眼睛观察与母亲交谈的陌生人。

    眉眼温和的僧人含笑看着他,胆怯的孩童缩回半个脑袋,片刻后又冒出来,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僧人,触及对方温柔慈爱与母亲相同的注视后,放下了戒备,两只小黑手捧起石碾上缺口嶙峋的碗,送到嘴边咕咚咕咚,喝得一滴不剩。

    王娘子见儿子这般以水充饥,只抹泪叹息。

    院中一角的狐书生瞥见这一幕,尖尖的手指挠了挠鬓边,想起什么似的走了过来,惊得孩童抱碗藏到母亲身后。

    狐书生从怀中掏出树叶包裹的一物,往身前送了送,不好意思道:“只剩半只,给孩子吃吧。”

    王娘子起身接了,剥开树叶一看,原来是半只烧鸡,她双手颤抖,如同获得珍馐美馔般珍重,拉着孩童一同跪谢。

    狐书生手忙脚乱扶起这对母子,饥饿小儿整张脸埋进烧鸡,拼命啃起来,看得狐书生不停吞咽口水。

    啃完烧鸡,孩子破天荒打了个饱嗝。王娘子从屋内取出拳头大一包粟米,交给一行,半是感激半是愧疚:“这些是家中全部米粮,虽不足以偿还亏欠乡亲的粥饭,奴可以再多开垦一亩地,日后慢慢偿还。”

    一行伸出双手珍重接了这包粟米,泰然出门传达王娘子的承诺。外间等候的乡亲大概是接受了王娘子的说法,一一散去,一行返回时,手里已没了那包粟米。

    颜阙疑与王维不解地皱眉,万没想到一行竟真将王娘子家仅剩的粮食分了出去,如此一来,这对母子如何生存?

    一行仿佛察觉不到二人的担忧,兀自与王娘子闲话家常,顺便询问村中近来可有外人到访。王娘子摇头,她常在家中,对村中情况不甚了解。

    吃饱后胆子大了不少的孩童跑进屋中,再跑出来时,怀里抱着一柄拂尘。颜阙疑、王维、狐书生都识得这拂尘,正是玉真公主不离身之物。

    王维蹲在小孩身前,接过拂尘,问他:“此物从何处得来?”

    小孩怯怯看了眼母亲,吸了吸鼻涕,小声道:“山里捡的。”

    王娘子听闻后,顿时变色,举手便要打来。小孩机灵地藏到一行身后,王娘子在客人面前不好教训孩子,气得眼泪直流。朱孝廉劝道:“孩子不懂事,不晓得利害,纵是打他一顿也无用。”

    一行护着仰仗他的孩童,问朱孝廉:“莫非山中不可去?”

    朱孝廉点点头,面色凝重,语气敬畏:“万万不可去,这孩子能回来也是侥幸。”

    颜阙疑追问:“为何不可去?山里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