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巡检如何不知济善堂之事,那些个小孩还是他亲自带人救出来的,他也看不惯这等事,但积年巡检做下来,要说最脏又有哪个地界儿脏得过他们这行?没有背景的人,即便是京官又有谁敢往江南来?死在半途也不过换个人当,故此并不把这些个无家可归的乞儿放在心上。

    但若真要解决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看着眼前气质斯文的男人,方巡检忽想起那日就是这样比他手下任何一个汉子都要瘦小的人,在满地鲜血中站出来抗住了那把锋利的重刀。若心中没有一点正气的人又怎么做得到?那日之后在场的兵丁嘴上不说心里哪个不佩服?若赏了他反能服众,想到这方巡检就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样的小事本官自认还能做到,大郎且家去等消息,不出两日必解决此事。”

    张大郎一听这称呼还有什么不明白,道谢后便提着刀依旧巡逻去。

    方巡检此人不说好但也称不上一个坏字,等得一二日张大郎正跟着同僚一齐下了衙在馆子里吃酒,就见当时给他端茶的小厮满面喜色地过来,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南水县虽然富但衙门素来精穷,上头哪里肯出这些钱,方巡检压根就没想过自家腰包,他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狠受过些穷,若不是人生得机灵及时抱了知县大腿,如今还不知在哪苦挨,就是如今家里做一截腊肉他都能吃两年,日日只切一片下来沾饭,于是眼都不眨就把注意打到富户身上。

    谁家女眷一年不买几个丫头小厮?就这几个孩子还不够他们分的。回头只让夫人出门赏了回腊梅,各家谁还不知此事?第二日便有来了嬷嬷小厮领了孩子家去,虽做的是仆役的活儿,但签的也不过是十年的契,苦日子能看到头,就称得上是极好的出路了,很少有孩子不愿意。

    得知此事张家的女孩子谁人不高兴?就连王阿婆都多吃了些饭食。只鱼姐儿还念着柳儿几个想着过几日去济善堂看看她们还在不在,她心里觉得柳儿是在的。若要跟姊妹分开,柳儿怎肯答应?

    李氏对自家人好对外人却有些硬心肠,在她心里张家这个大家庭的利益才是第一位,即使她吃点苦也不算什么,柳儿几个的事不过在她心里过了一遭,醒来那滋味便淡去了,她高兴的是杀千刀的拐子终于死了个干净,再也不怕有人盯上自家女儿。

    如此忧虑全消,李氏便高兴地提了菜做起来。乌篷船实在太小,做几桶汤水上去别的吃食便摆不下,所以她每天都只捡着两样换着做。李氏用刀剁了鱼虾老藕,用夏日做的玫瑰卤渍了,面上再撒上一层糖水,这样的甜卤是食客最爱的不做不行,许多人便是冲着甜卤找来的。

    第二样做的就是关东煮了,想起女儿说的冷吃法子,李氏便先将串放在汤水里煮熟,又起了一小锅水放了自家酿的米酒和糖水和了酱料熬煮,直将汁熬得浓浓的一罐,才用小木刷给鱼丸刷上。

    见鱼姐儿两个站在脚底下一直看,笑着取了两颗下来:“要吃丸子吗?这是娘新做的。”

    张知鱼看着手上红亮晶莹的酱汁,一吃味道直接呆住了,这味道她太熟悉了,这可不是跟照烧酱差不多吗?要不是她可以百分百确定她娘天生土著,她都想天王盖地虎认亲了。

    李氏看着女儿满面通红,舔了口丸子就激动得满地乱转,一时也想起前两日鱼姐儿那回来的猪糖人,她看一眼都觉得伤眼睛,鱼姐儿和夏姐儿两个却宝贝得不行。

    张知鱼日日捧着猪哥,还小心地用糯米纸裹起来插在窗沿上,不让它在屋里暖化了,上个茅房还得让妹妹拿着。

    谁曾想夏姐儿竟然监守自盗,等大姐等得一二分钟,只觉得猪哥浑身都散发甜香,她一个小小的饿肚子小孩哪守得住心神,见鱼姐儿久不回来便卡擦卡擦吃了。

    吃了她又怕起来,撅着屁股趴在门上哭得撕心裂肺,把李氏吓得菜刀差点挨到手上。

    李氏问她怎么了,夏姐儿抱着娘语无伦次地大喊:“我吃了大姐的猪,我馋坏了,我把大姐的猪吃了,我真的馋坏了,姐姐不要我了!我不敢找大姐了!”

    李氏简直心里愁得没话可说,最后只得亲手捏了两个一样儿的泥猪才把夏姐儿哄回房去。

    张知鱼见她苦着脸只当李氏还在愁卖,便拍着胸脯保证:“娘你放心,咱们家就要发啦~”

    夏姐儿啃得一嘴的蜜汁也点头:“发发发。”

    晚上李氏又跟丈夫道:“你觉不觉得你两个女儿有时候真的有点不对劲?”

    张大郎神色一敛,沉重点头:“打小就这样出众。大了可便宜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