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萦台园。

    寒渊已成为能打扫雪怀所在居室的十名仆役之一。他每次给雪怀传递消息的手法都不同,这次是将讯息分别雕在五个不同的物件上,都是雪怀在今日必然会用到的。雪怀用第一件时便发现了讯息,不动神色地记下,接着其余四件物品顺序而来,雪怀将讯息一一记下,在脑中拼凑完整,给予寒渊一个确认的眼神。寒渊便会将这些物品不露痕迹地毁去,没有任何人发觉。

    雪怀对大夏朝中暗潮涌动有所了解之后不过半日,萦台蔷便十分不悦地质问他“堂堂神鹰郎将,居然因为追击一个兵士深入大夏,你就不怕是大夏人引杀你的陷阱?还去了大夏都城,不要命了?就这么看重那个女子?那女子比你自身安危还重要?”她沉沉出气,缓了缓情绪,“我见你平安归来也就不想多问,但大夏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欺我北庭,明显是还要对北庭动武——我已投石入湖,让她知道知道我北庭不会坐以待毙任由欺凌!”

    雪怀眉目未动,问道“投了何石?”

    萦台蔷瞥他一眼“不会山你那女子,紧张什么。女皇帝能做的事情,我一样能做,看看谁更胜一筹。”她见雪怀并未追问,又道,“王上昨日召你对弈,有没有起大夏西南之事?”

    雪怀“西南练兵,传言是擅用机关的兵士,不知真假。”

    萦台蔷“即使潜入大夏西南多日查看,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那岳柏果真狡猾。不过女皇帝那般急切地想撕破议和还栽赃在北庭头上,恐怕练兵已有大成,我们不得不防。你近来训练骑兵可还得心应手?”

    雪怀“渐已习惯。”

    萦台蔷“那便好。只是你那副将是王上的人,你要多留心。”

    雪怀“嗯。”

    萦台蔷略略坐了一会儿,雪怀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也没有留她用饭的意思,令她恼火之余又有些尴尬,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忽而叹道“母亲已是这个年纪,即使如何有雄心壮志也很肯能精力不济而无法达成……但你可以,而且你是最适合负担一统下大任之人,再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身负两国尊贵血脉,无论是大夏人还是北庭人,都会遵从你的……”她像是忽然灵光一闪,“你需要王上的力量是么?也对,肃林一族近几年也算崛起了,何况文官口诛笔伐也确实厉害——不如我向王上建议联姻,这样王上对你也能少些怀疑,能对你更加委以重任。”

    雪怀神色淡淡,道“多重算是最重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你已经是了,为何还在追寻更多?”

    萦台蔷微微一怔,雪怀又道“自我来到北庭,来到这萦台园,见你虽站在万人中央,却并没有常展笑颜,还思虑甚深忧惧过重——你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之后,还是最初臆想中的模样吗?”

    萦台蔷几乎就要摇头,却沉肃地盯着雪怀,道“总比没有得到要好。若是没有眼前这一切,我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年。”

    雪怀没再多言,只是道“联姻之事不必再提,你知道我是不会答应的。”

    萦台蔷蕴了薄怒“你只想娶的那个人,很可能你这辈子都娶不到!”

    雪怀倒是笑了,浅浅的笑意融在脸上,道“那又如何。”

    萦台蔷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好好看看你周遭都是什么,权势地位、金银珠宝、美貌女子,所有男子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丰功伟业!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没有一个令你动心?”她几乎有些愤恨,“我不信!”

    雪怀看着她,眸中平静无波“也许一切早在你放弃与我同生共死并将我送入净空寺那时就已注定——清净无为,四大皆空。”

    萦台蔷怔然地盯视了他一阵,不知是怨恨还是自责“你在怪我,是吗?还不如当初学你父皇那样,我们一起死了,是吗?”她抓住雪怀的手臂,紧紧盯着他那双寂静的眼,“若真被佛法浸透,为何还能对那女子动心?你心里明明还存留欲念!”

    雪怀坦然道“欲壑难填。但我的沟壑已满。”

    我心里那点因贪念、愤恨、怨怼、茫然而生的斑驳沟壑,已被她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