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今天难得出了日头,主子歇了午觉,院子里就开始收拾过秋的物件了。

    房门前的竹门帘子被换下来,婆子轻手轻脚地挂上厚实些的门帘,轻薄的棉絮面上缝了层绸缎,颜色鲜亮又大气。

    主子坐在抱厦里推牌九,欢声笑语正热闹,婆子们怕扰了雅兴,抬着换下来的门帘往偏门走,正好从侧房里绕出去。

    抱厦里置着一张小案并几张素色的软垫,几个主子跪坐在软垫上耍叶子牌。

    丫鬟们穿着鸦青色的半臂小袄,垂头屏息守在屋檐外头,手中端着糕点茶水,身上叫太阳晒出些汗来,手酸又闷热,心里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得了脸近一些伺候。

    体面的丫鬟确实就站得近一些,日头晒不着,衣裳也光鲜许多,手里端着茶水,有时说几句讨巧话,大方的主家就笑眯眯地给出两吊赏钱。

    谢琅玉来的时候,两个舅母叶子牌耍得火热,明月笑着坐在一旁的软垫上侍奉。

    “月丫头是越长越俏了,满府没一个比得过的。”二舅母吴氏手里摸着牌,还笑眯眯地同明月讲话,哪边都不落下。

    明月今天穿了件半旧的浅绿色襦裙,腰肢细细的,上身配一件颜色浅一些的半臂小袄,宽大的袖摆下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手臂,乌黑的长发挽成十字髻,戴一只碧玉小簪,小脸粉白,乖巧地跪坐在软垫上。衣裳还是去年的样子,但是这人着实漂亮地像画一样。

    明月两手乖巧地交握在一起,粉白的面上浮着层薄汗,只笑着说府上的女郎各有各的好看。

    吴氏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扭头就专心打牌去了,明月就小心地拿起一把游鱼戏水的丝绸小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她也不爱看打叶子牌,坐了一会就隐隐觉得有些无聊。

    两个舅母还在打,明月热得小脸微红,悄悄抬眼看了看,琢磨不出今个把她留着是要做什么。

    明月往常在明府约莫就是个透明人,这几年到了说亲事的年纪,两个舅母就越发疏远她,生怕她的婚事落在了两个表哥头上。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已经留了她一个下午了。

    明月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案上的叶子牌翻了好几把,丫鬟们来来去去换了好些瓜果。

    明月清清嗓子,微微直起身,主动道:“大舅母这院子真舒坦,看着就宽敞。”

    这是明府大夫人谢氏的荣安院,大夫人出身陈郡谢氏,最不缺的就是银两,平日来也爱收拾院子,换季就要折腾一次,随处可见都是稀罕玩意,也不吝啬摆放花草,院子里华贵又清雅。

    今个日头好,把院子里照得亮堂堂的。

    谢氏笑了两声,抬头看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盯着手里的叶子牌,“大爷还说我瞎折腾呢,他有个什么眼光?”

    谢氏嘴上埋怨,语气却是含笑的。一旁陪着打牌的吴氏闻言笑而不语,丫鬟们也不作声,抱厦里只有叶子牌翻来覆去的声音。

    明月只好适时地递两句好听的话免得冷场,“这明月就要替大舅舅伸冤了,大舅舅眼光也是极好的。”

    明月长得清丽,叫热气一熏越发显得唇红齿白,一把嗓子脆生生,一张笑脸甜滋滋,不骄不躁叫人听着就高兴,谢氏果然也露了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