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马栏平原上,方圆不过一两里之地。战事却是异常的凄惨,原因无他,日本人不要命的打法实在让清军这边大为吃惊。双方的战损在急剧的升高,虽然以三倍之军围之,但是徐文立不是没有想过退后到第二道防线。至于炮兵阵地,他真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实际上这一次朝鲜战场上的前线炮兵阵地都基本上用了新式的炮车底座,和日本人的老式底座有着本质区别,转移起来也是极为方便。如果全部都要转移,大约俩个时辰之内便可以转移,如果愿意承受一些损失,将一些重要笨拙的零件炸掉,只要一个时辰就可以转移。较之之前缩短了五倍都不止。

    但是每当徐文立稍稍露出退后之意,武田便会像疯狗一样追上来,日军士兵虽然不过区区一千余人,但是那一的冲锋,仿佛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至极。离黎明大约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意外的变局出现了。日本前来增援的一个大队竟然提前到达了牧马栏主阵地,原来佐久间后撤的时候碰倒了一个正在辖区之内清剿朝鲜抗日军的日本大队,也是隶属于武田所在的联队,和武田是战友袍泽,因为担心武田就增援了过去。正好与正在重新修筑防线的清军撞个满怀。看到了阵地之上,硝烟刚刚过,但是朝鲜伪军却是逃的一个不剩。那个日本大队长以为武田出现了意外,嘴中大骂不止。

    马上就对清军的四个营发动了迅猛的攻势。双方虽然人数对等,但是清军刚刚经过一夜的战斗,正好是黎明时刻,自然是疲惫不堪。再加上还有不少的伤员,所以战力更是严重下滑。勉强依托着工事对日本大队展开了狙击。因为清军四个营之中的四个营总,刘守成时间最长,又跟过吴广林的原因。所以自然是推举了刘守成为四个人的头子,在这个时候,平素喜爱低调的刘守成倒也没有推辞什么,只是赶紧对后方请求着增援。

    徐文立得到了刘守成的求援信息,更是觉得雪上加霜,他自然是知道一旦刘守成那边失守,自己这边更是不可能打赢。搞不好在日军的前后夹击之下,全军陷入了泥潭之中。最后甚至拖累后面的炮兵阵地,以至于整个牧马栏一线全部沦陷。想到了这里,他不由开始懊悔自己方才着实实在是贪心了一些。早些时候,狠下心直接放弃牧马栏第一道防线而直接退到第二道防线之上,如今就没有这么多的问题。又或者方才拼着伤亡,打的激进一点,现在也就有兵可以前去支援刘守成他们。不过这个世界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

    想到了这里徐文立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首先发信号给后面的炮兵在阵地,让他们现在就支援刘守成所部,把能打出去的炮弹都打在了那边。自己这边又调集了两个满编的营头,过去支援。随后他便让胡建昌带着残余的八个营头不计伤亡的发动了对日本人的最后攻势。

    武田大队困兽犹斗,依旧不断的进行反击,士兵们用自己可以用的一切还击清军。牙齿,拳头,头颅,战场上到处都是哀嚎声和枪击声。有俩个营总看到手下的儿郎们打的如此艰难,甚是不忍,纷纷请求退出战场。徐文立二话不说,把这两个营总统统砍头于阵前,以示警戒。并吼道:“危急关头,有进无退,退者皆战,进者皆赏。杀日本军官者,重赏。”说完之后,他马上让自己的亲兵队,抬起了两挺马克沁放在了阵后,盛军士兵尽管有着千万般的不愿意,此刻见到了主官疯狂若斯,没有一个不拼命往前的。

    徐文立看着如蚂蚁一样向前的盛军士兵,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松下了分毫。约莫到了黎明时分,战场上的硝烟才缓缓的散去。武田大队经过了数个时辰的厮杀,终于弹尽粮绝,人疲马困。武田赖却依旧高举着指挥刀,大力的激发着战士们的勇气。尽管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战场上弥漫的硝烟也让他开始满目通红,留下了泪水。但是他何尝不知道,战场便是你死我亡,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不敢有着一丝一毫的懈怠。

    但是他不知道他的一切举动都已经被贪婪清军士兵看在了眼中,老练的鬣狗往往都是这样。他们会在狮子大展雄威的时候,落荒而逃,将最难打的战交给了更为年轻的士兵。当年轻的士兵们和狮子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这些老练的鬣狗便露出了牙齿,开始疯狂的撕咬狮子。而可怜的武田便这样被一个盛军老兵,用一把老旧的1888式委员会步枪击中了脑门,倒在了血泊之中。即便身躯倒下,可是他依旧喉咙在微微动着,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尽管已经倒下,他的视线之中,却还是浮现了天皇陛下穿着龙袍为他颁发勋章的样子,如此,才能够战斗不息……

    在晨曦出现的时刻,经过了一夜的战斗也渐渐的结束。朝鲜十一月的清晨,有着厚霜薄雾,战场之上,尸体遍布,旗帜横置。没有太多的流血,没有太多的悲伤。或者的人没有移动死者的身份。他们有些在寻找着还能用的武器,而有些则是在尽可能找一些能吃的东西。还有一些就抱着尸体,沉沉睡去。

    远方还有一些飞扬的尘土,那是另外两个一直在侧翼骚扰武田大队而没有受到太大伤亡的盛营,现在战斗结束,一个拿着俩个热馒头就赶往了前沿阵地去支援刘守成所部。

    至于倒下的尸体,相互之间交错在一起。有日本士兵咬着清兵的脖子,有的则是刚刚把匕首插入了对方胸口之中却又被后面的枪支打死了。不过无论是盛军士兵还是日军士兵的脸色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普遍面色蜡黄。前者是因为抽大烟的缘故,而后者则更多是营养不济的缘故。尸体在这个冬天里没有发臭,而是遍布了很薄很薄的白色霜渣。灰茫茫的大地之上,再也没有了哀嚎,没有了纷争,只有悲凉之外的悲凉。

    徐文立满脸毫无表情的看着战场上的一切,他一直没有参与到战场之中去。被亲卫们护卫在后面,身上片尘不染,站的笔挺,灰白色的军服显得他肃穆而冷静。胡建昌一脸血污的在大刀卫队的簇拥之下,朝着徐文立走了过来。他虽然已经年愈五十,但是依旧是老当益壮,一把朴刀耍的虎虎生威。加上有着卫士保护,身上的血污自然都是日本士兵。

    他一见徐文立就苦笑道:“今天打得怕是你老徐要触霉头。”这番话说的,若是不明白的人一定是有所不明所以。今日一战,徐文立虽然打得十分辛苦,可是到底是完成了所有的目标。既收回了原本丢掉的前沿阵地,又把日军一个大队歼灭在了梓木河以南的地方。虽然中日交战多年,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一个大队的日军被歼灭也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情。最关键的是,现在前沿阵地被重新夺回来。周温山所部在在牧马栏区域又重新占据了战略主动。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会是触犯了霉头。或者说又会触犯谁的霉头呢?

    徐文立似乎也显得有些不开心,对胡建昌方才的苦笑闭耳不闻。只是淡淡道:“给他们的早餐都准备好了吗?”胡建昌道:“方才看见伙夫那边已经开始冒烟了。应该要不了多久了。”徐文立点点头,胡建昌又笑道:“昨夜激战,虽然已经执行军法了。但是我看还是有不少人钻空跑掉了。我的卫队也抓住了两个。”徐文立一听,咧着牙道:“抓住了,还想这么多干嘛,直接杀了。”胡建昌皱眉道:“还有几个哨长,营总哦。”徐文立抬头,双眼无神的看了他一眼道:“违背军令,按律死刑,这是理。他们逃跑,丢下士兵,这是情。于情于理都该杀掉。”胡建昌见他执着,知道徐文立对这些人已经动了杀机,不说他,胡建昌心中也是有着百般的不爽快。

    昨夜,这些人丢掉了自己的士兵而逃跑,直接便造成了局部上指挥失灵,混乱不堪。不仅仅害了他们自己的士兵,也是拖累了身边其他营哨的士兵。想到了这里,胡建昌释然。旋即就带着亲卫,准备对那些人执行枪决。

    刑场很快就摆好了。薄雾之中,朦朦胧胧的一片。被抓住的几个逃兵全部都被反手绑起来,又捂住了嘴巴。然后又被绑在了固定好的木桩之上。周围的清军士兵们,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们。每个从战场之上下来之后的人,都会知道逃兵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绝望,意味着背叛,对他们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生命的无所谓。

    他们三三两两,有些瘫坐在地上,啃着嘴中的热馒头。有些依靠在大车旁边,喝着碗中的稀粥。还有一些则是伤员,他们身上包扎着棉布,拄着拐杖,远远的看着那些在木桩上挣扎的袍泽们,指指点点,偶尔间还会发出嬉笑的声音。这并不是对生命的麻木,只是实在没有值得虔诚或者肃穆的。一种纯粹的对逃兵的嘲笑。

    “砰砰砰。”数声枪响,仿佛是放烟花一般的声音,在牧马栏平原上久久回荡。而那些人却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枪声还没有完全的停息,又见北方的地平线上涌来一队骑士。为首一位正是周温山……

    他似乎刚刚睡醒不久,但是迷蒙的双眼之中,依稀可见怒火犹在。

    徐文立看了看,依旧听着身边的一个笔帖式报告着伤亡情况。三千人,方才点数还剩下一千八百余人。其中重伤的还有三百余人。余者几乎都有小伤。徐文立听着,没有说任何话。倒是胡建昌道:“少将军并不一定会怪你的。这一战打的艰难不假,但是毕竟干掉了一千余倭贼,又夺回了前沿阵地。放在哪里,这笔买卖也是划算的。更何况,那一千两百余人铁定了有一两百是跑掉的,今晚没准就会回来。”徐文立白着眼睛看了胡建昌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没有任何情感的表达,或许离着近一点的会听到他一声幽幽的叹息……

    未完待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读书族小说网;https://kpc.lantingge.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