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给金雀河罹难者的祷告,若非如此,他一定还困在教堂的方寸之间,不得解脱。到了佩顿这个年纪,痛恨自己未经切肤体验的东西实在是一种滑稽的自我欺骗。他一生经历过的战争用手指数不完,还得算上脚趾;他杀过不少人,但担任主教职位那天是频率高低的分界线;他后半辈子都在琢磨盖亚女神的教典,传播其中精蕴。人们敬爱他,由生到死。可这样一个人是会感谢灾难给凡人以启迪的。

    作为凡人的一员,佩顿自然也有过亵渎信仰之举。他年轻时曾因偷窃被送进地牢,也在低谷时诅咒过世上诸神。这些过往令他在遭遇挫折时心怀谦卑,也使他在犯下更多罪行时隐约感到骄傲和无畏。只有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才会标榜自我,对佩顿主教这类人而言,为教会奉献荣誉远比自身名节来得有价值。

    但他也无法像阿兹比·齐恩和艾科尼那样全然隐没在整体的光辉下,他自己就是教会的一面旗帜。如果我不体面的倒下,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如果有那一天,教会也会毫无荣光可言。笃信女神至高无上的教士会转头投入巫师及他们的邪异学说的怀抱,而无知的信众则群龙无首,虫蚁般四散向其他神祇的脚趾下的泥土……这对盖亚教会是灾难性的打击。

    主教中止凌乱的低语,他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照着袖子念词,手臂因长时间的平举而酸痛。他的另一只手垫在身下,仍然停留在座椅的缝隙里,血液缓慢地注入指头,它们又冷又僵硬,要是用这样一双手去给人施洗,那人多半会怀疑捧掬圣水的是个食尸者。“保持你的双手温暖,面带微笑,这是最基础的能力。”神父也教导过他。

    最基础的能力。佩顿不停地伸展手指,同时驱动魔力使血液循环,可他还是浑身冰凉,又冷又僵硬。最后他放弃徒劳的折腾,反正不会再有人低下头让我施洗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心怀恐惧的,他绝不能再想下去。

    ……

    马车绕城一周,车轮在教堂前慢慢停止转动。赶车的教士察觉车厢停顿时的节奏十分滞涩,低头才发现轮轴间夹进了一团稻草,整只轮子纹丝不动地被拖行了一路。由于不想弄脏长袍,他试图用脚尖把杂物挑出来,这时他瞥见一道弯曲的红色线条正沿着门缝蔓延。教士猛地挺直身体,叩动车门的单面玻璃。“主教大人,主教大人?”

    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