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恩?”安川觉得他听过这名字,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从语法来看,祂似乎是某位神灵的称呼。

    “梦境之神艾恩,祂是命运与秩序之神的使者。”

    他想起来了。罗玛的神秘学导师、高塔大占星师拉森加拉赫就是“艾恩之眼”。神秘支点是先民最完整的传承,更别说由圣者狄摩西斯领导的苍穹之塔了。许多冒险者口中的秘闻,在占星师眼里就和教科书上的范例一样,不至于人尽皆知,但也算不上偏门知识。大占星师肯定比我更擅长教导学徒,安川认定,但他不知道罗玛究竟是打算继续练习技艺,还是放弃弓箭去做占星师。后者明显更轻松。

    梅布尔玛格德琳见过罗玛,这还是西尔维娅不小心透露出来的消息。得知学徒与外交部使者同行的消息后,安川不禁松了口气。他不会让一个刚转职的小女孩去对付盖亚教会,连他自己也没这胆量。冒险者怎能对抗神秘支点?何况猎魔运动后,他们根本不能信任……最好把她困在微光森林里,梅布尔擅长这个。再后来,高塔使者来得相当及时,说明罗玛在高塔里很受关注,用不着一个居无定所的冒险者担心。

    然而,想到罗玛仍无法挽救他低落的心情。因为你担心的根本不是她的安全,安川心想,比起占星师,你更希望她成为风行者。不止出于安全考虑。

    “我们到了。”精灵女士摘下头巾,可怜的西尔维娅已经快脱水了。梅布尔把她随手扔开,正中一只水桶。“现在看看梦想之家的真面目吧。凡人的传言只是真相的微末皮毛,它可从没遮掩过自己。”没人知道水桶从哪儿来的。

    风暴平地升起,卷挟满天黄沙远去。很难相信几秒钟前他们还走在平静的烈日下。气流搅动着,互相撕扯、牵引、碰撞,灰尘与颗粒,抹平他们的足迹乃至周围的沙丘。梅布尔用欣赏的目光凝视半空的气旋,于是安川也站在原地不动。

    风暴的平息与爆发一样突然。安川瞥了一眼水桶,却从余光的景色中意识到自己行走在云端。这是一处陌生的街区,遍布石头阶梯和曲折弯道,紫红色的环状山脉气势磅礴,笼罩半个天空。日光在透明气泡似的屏障外闪烁,被过滤除去多余的热量。他从没来过这里,但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布鲁姆诺特,克洛伊的浮云之城。

    “瞧,梦想之家比你自己更清楚你在想什么。”梅布尔说,“它自己就能呈现出难辨真假的梦境,尽管你的想象可能不那么详细。”她指了指一株通红的醋栗。“盯着它看上十分钟,你才能发现漏洞。现在开始?”

    安川直接伸手摘它下来。太阳下的浆果变得通透光亮,稍一用力,果皮在指尖褶皱,溢出的汁水有股酸味。他捻了捻手指,发现果汁并未消失,触感仍稳定而清晰。

    灵视

    神秘拔高凡人的视界,他手中的果实颜色变浅了。很快它褪去柔软的浆果外观,定格成一枚石子。

    “继续看。”精灵女士指示。

    石子渐渐开始晃动,周围的日光愈发炽盛。狂风从天而降,街道与石阶仿佛一张张轻薄的画纸在气流中抖动。它们失去颜色、气味、声音乃至存在感,随狂风远去。布鲁姆诺特再次变作了沙漠。安川松开手,石子成了一缕异样的微风,他的魔力稍加流动,便能驱使它盘旋。这是元素创造的最低级的神秘。

    “你刚刚在想什么?”梅布尔问。

    “真实。”安川回答。他终于明白梦想之家的存在形式了。“这是一处元素疆域。”而且不仅有一种元素。

    “秩序压降。”精灵女士吐出几个音节。“元素变得明显了。”

    几星期前,他压根没听说过这个词,现在却深切感受到了它的存在。秩序与法则,元素和以太。它们变化多端,反复无常,充盈在每一寸空间。安川握紧弓臂,他与自己的武器有种血脉相连的错觉,这是长久陪伴发展的结果。而今,他却觉得与整个诺克斯似乎都融为一体。处处有奇特的脉动,处处是深远的奥秘。面纱拂过胡须时,他不禁颤栗,手指碰触缰绳和钢铁时,他必须克制突发的震撼。他发现自己正在以新的感官接触旧事物,好像同时身处两个世界。

    这是不正常的。梅布尔玛格德琳作为超越环阶的自然祭司,很清楚安川此刻的状态。火种的剧烈燃烧正将他推向极端,那是环神秘的尽头,空之境的.asxs.。可他本不该迈过那道门坎,他的魔力依然在增长。

    “秩序动荡让法则之线变得紊乱。你运气不好。”梅布尔在七盏灯小屋时就告诉过安川,“微光森林也不是适合的环境……”

    “假如起因真是秩序的动荡,那诺克斯根本没有合适的环境。”风行者焦虑地打断她,“当然,阁下,你这里除外。”

    没想到她拒绝了。“你会毁了我几十年的劳动成果……我的梦境能重现空境的法则,但它可禁不住你折腾。灵魂蜕变的过程不等于把烙铁丢进水桶里。不,我绝不同意。你该去梦想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