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的房间相当凌乱,稿纸代替了地毯,桌布墨渍斑斑。一摞颜色古旧的厚重典籍堆在椅子下,书签便条仿佛吐司里夹着的火腿。角落里有一座脏柜子、四只毛边木箱、一副巨型量角尺、一小堆拳头大的空心南瓜灯、两对精灵奢华风格的银烛台、手套垃圾桶、不便携式工具箱和一架造型奇异的望远镜。它们依次排列,逐渐接近书桌和椅子。静止的怀表撞倒了笔筒,里面拇指粗细的卷轴哗啦啦掉下桌子,正好落进工具箱敞开的盒盖里。

    “不陌生的景象,嗯?”先知用脚踢开长袍碍事的下摆,指示尤利尔坐在一只木箱上。他动动手指,满地散落的卷轴便又噼里啪啦飞回了笔筒。

    学徒不安地照做,他尚处于未来梦境被人分享的惶恐之中。

    对神秘生物而言,圣者是比空境更崇高的伟大人物,再亲切也难免有距离感。索伦说占星师能根据一个人的名字窥得他的过去未来,条件只是神秘度上的绝对优势。尤利尔不像乔伊一样能够隐藏自己的名字,他在进入高塔后才认识威特克并弄清自己的火种异常,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圣者能看见我的未来吗?他能否知道我从何而来,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么?

    “预言梦是罕有的大型预言。”但不管高塔先知知道了什么,他都没有说出口。“很少会有人在梦中获得启示,除非他的灵魂有非凡的天赋。”

    是天赋?还是恶魔的特征?“愿闻其详,先知大人。”

    “你对里世界的诸神了解多少?”

    “我听说过许多神祇的名号,但很难称得上了解。”尤利尔回答。先知清楚诺克斯和表世界。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尽管这是早有预料的事。

    “除了盖亚?”

    “我也不认为我了解的盖亚是这里的盖亚。”

    一阵沉默。“你很明智,尤利尔。”

    尤利尔知道他应该回应圣者大人的评论,却难以找到合适的突破口。交流之中他不占优势。这一般来说没什么影响,可事关性命,还不只有他自己的性命……梦境中先知的表现显然不足为据,于是他闭上嘴巴,唯恐透露秘密。

    “别紧张,年轻人,我不会对你发脾气。你既然不怕你的导师,那干嘛这么怕我呢?我自认比他友善多了。”圣者大人再度微笑,“你来自一个与诺克斯类似的世界,这是你担心泄露的秘密吗?诺克斯也有很多神秘之地,它们位于界垒之外,处在另一个维度。你的神秘学基础不太扎实。”

    “我……没把这当成秘密。”只是很少有人相信我。“表世界与沉沦位面加瓦什和闪烁之池都不一样,它太接近诺克斯,但没有神秘存在……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确实少有人了解表世界。”先知表示赞同,“因为两者相互没有往来。它的面貌几乎全部都通过先民的记述流传至今,无人探索,无人关注。神秘是诺克斯人的一部分,失去神秘的表世界简直是愚人的狂想。你有没有想过,尤利尔,稍微想一想——表世界只是你的一个梦?说吧,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您希望我如实回答吗,大人?”尤利尔说,“您会相信我么?”

    “你是箴言骑士,我相信你决不会在这时候说谎。”先知告诉他原因,“是的,尤利尔,我希望你说实话,我做好了准备。”

    “表世界不是梦。”

    “你这么肯定?”

    “因为它与诺克斯并非没有联系。有一列火车联通两个世界,我……我乘坐它来到了诺克斯。”

    先知坐回他的摇椅上。“那是浮云列车。”

    “列车上有个检票员,她是这么自称的。她叫黛布拉。我还记得……当时我是在四叶城的车站,外面下着雪。有张报纸……提到霜之月和雪灾,还有莫里斯山脉的隧道。很久都没有公交车来……静止在午夜的时钟……结果我等来了一列火车,幻影般的银色列车。这确实很像梦境,但我的记忆并不仅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