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中静悄悄的,谷雨仍然抱着肩膀站在窗边,但表情是木然的——他尚未从震惊中醒过来。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事情的真相仍然超乎他的预料。李福仍然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他已经听唐海秋讲起过,所以比谷雨镇定得多。

    好半天谷雨才缓过神:“这么说毛怀山也参与了?”

    “谁?”唐海秋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个宅子现下是属于毛怀山将军的。”

    唐海秋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也没和他打过照面。但既然是在他府中议事,作为主人没有不知的道理,只是这人赞成还是反对我就不知道了。”

    一阵惶恐自谷雨的心底涌起,想起姚丰钱贵和手下众将士的豪爽任侠,与顺天府的一班弟兄的惺惺相惜,实在不愿意将他们与这阴谋诡计牵扯到一起,可是有一个声音却在不停叩问着:难道他们当真不知情吗?

    他拼命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后来呢?”

    “后来你们顺天府的鹰爪子闯了进来,被你们逼得东躲西藏,后来于京郊被捕。我本想将此事和盘托出换条性命,可是锦衣卫出现将我和李福抓到诏狱之中,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给我二人上了刑具,逼问我那晚的见闻,逃出后都与哪些人有接触。”说到此处,唐海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又是害怕又是气恼:“他妈的,老子已把听到的话儿原原本本说给他们听了,但那帮人却像故意找茬似的,隔了几个时辰又将相同问题再问一遍,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老子身上被他们折磨得没有一块好肉。”

    谷雨皱眉听着:“他们没有询问你有什么同党,具体刺杀的计划是什么?”

    唐海秋霍地站起:“你有病不成!老子从未想过刺杀万...刺杀皇帝,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听来的,跟我有何干系?!”

    谷雨道:“噤声!难道你想吵醒这客栈中的人?”

    唐海秋火冒三丈地看着谷雨,谷雨则不为所动。他赌气似地坐下,嘟囔道:“老子家财万贯,干这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谷雨幽幽地道:“既然他们并未询问,那是不是说他们其实知道这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你说他们一直在问你接触了什么人,难道不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将消息扩散出去吗?”

    唐海秋已变了脸色,猛地打了个寒颤,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听懂了谷雨的潜台词:锦衣卫也牵扯进此案。作为天子近卫的锦衣卫想弑君,这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只有这么解释,那姓周的锦衣卫于顺天府截人,诏狱审讯的动机才说得通。

    谷雨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件花案如何变成了一场事关大明皇帝的刺杀案。

    房间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忽然楼下响起砰砰的敲门声,紧接着喧哗声四起,紧接着传来男子的呼喝声:“开门,锦衣卫查案!”

    李福吓得翻身下了床,再看唐海秋和谷雨两人,都已慌了神。

    顺天府衙,殓尸房中三具尸体上盖着白单,李征脸色苍白地依次看过去,柴平静静地躺在白单下,喉间的鲜红映衬地格外醒目,仵作将其头颅与身体缝合,好容易拼了个全尸。柴平的妻子吓得不敢近前,站在远处嚎哭不止。李征的目光横移,看向另两名捕快的尸首,每具尸首上都有触目惊心的伤口。

    “李大哥,你说这人平时也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怎么死得却是这般惨不忍睹?”柴氏一边哭着一边问道。

    李征稳定住心神,回身看向柴氏:“弟妹,要节哀啊。柴平的后事我来料理,他是为了抓捕贼犯才死的,我一定将他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他知道柴平是去搜查那劫走李福之女的三名壮汉,根据目击者交待,柴平是被其中两人追到街面上,当众割下首级的。当他率人赶到的时候,三名捕快已死透,李福家中另有一具尸体,肖像符合缉捕令上其中一名男子的特征,但身份却无从查起。

    柴氏闻言哭得更凶:“我不要风风光光,我只要他能活过来。”

    李征张了张嘴,一时竟然无言以对。身边的捕快纷纷出言安慰,将柴氏的情绪安抚住,领着人出去了。李征将手掌在脸上搓了搓,转身走了出去。回到值房中烧了壶热水给自己沏了壶热茶,才将茶杯举到嘴边,门外急匆匆走进一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