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谷雨点了点头。

    傅晋闲想了想:“小的不喜诗书,我爹却不以为然,他做了半辈子生意,即便家财万贯,也始终要看别人脸色行事,因此对我寄予厚望,远近闻名的先生被我爹挨个请到家中,奈何小的资质愚钝,读书实在不在行,前几年参加过几回县试,结果屡试不中,铩羽而归。我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与知县邓文翰往来密切,一次酒宴中向他诉苦,那邓知县却微微一笑,让我爹回家准备五百两雪花银。”

    “邓文翰竟敢公然索贿,无耻之尤。”小白气道。

    樊志华道:“我们这位邓文翰在县里有个诨号叫鬼见愁,税课、铁冶、土地、递运、司法,就没有他不插手的,高邮县有句话:没有十两银,休进县衙门。”

    傅晋闲也道:“我父亲常道不怕这邓文翰索贿,最怕的反而是怕他不收钱。”

    潘从右气极反笑:“看来不收钱反而更令你们不安。”

    “正是,”傅晋闲道:“我爹听他如此说,便知道邓知县必有办法,回到家中便拿出五百两足银连夜给邓知县送去,邓知县没有多说什么,只传回来一句话,让我照常考试,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剩下的该是邓知县运作了吧?”谷雨道。

    傅晋闲摇摇头:“那小的就不知了,县试结束,小的果然高榜得中,还是头名。我爹却高兴不起来,他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是我这假包货,命我在家中闭门不出,自己则找邓知县打探消息,事后才得知往年都是邓知县交待身边人办的,这次事关我的前途,邓知县便亲自叮嘱了教谕大人,这位老大人为巴结上官,便将我置于案首,邓知县虽然初时也有担心,但他素来胆子大,便安慰我爹不会有事。哪知,哪知...”

    谷雨心念电转:“哪知陈院长却起了疑心对吗?”

    傅晋闲哭丧着脸:“这事素来便有,也不曾出过乱子。但是这位新来的陈院长不明就里,横插一杠,却将这事捅破了天。”

    谷雨皱眉道:“扬州府是不是也有你们的人?”

    潘从右一惊,谷雨这话说得突兀,但细细一想便明白其中的道理,如果邓知县这事做了不止一次,扬州府有才学的官员比这县城不知多了多少,学问精深多少,不可能不起疑心,若没有扬州府的襄助,恐怕早就被揭穿了。

    傅晋闲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邓知县得到消息,便明白陈院长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爹深怕此事暴露,在家中坐卧不安,便是我也茶饭不香,硬挨了几日,忽然听到陈院长身亡的消息。”

    虽然便是第一次听说,但潘从右仍然心中一痛,这位致仕的官员陈琳本可以颐养天年,却义不容辞地承担了为学子请命的重任,廉颇老矣,为国为民,常怀赤子之心,最终却死在一群宵小手中,这让潘从右如何不痛心。

    傅晋闲提到此事仍心有余悸:“我爹说邓文翰虽然是做官的,但行事手段与土匪不遑多让,又悄悄派人给邓文翰送了一笔钱,原本以为此事就此平息,哪知道唐定钊等人却不肯罢休。”

    “我爹知道后,唯恐邓知县再闹出人命,便拿出大把银钱,企图息事宁人。你说那帮穷小子,寒窗苦读不过就是图个泥鳅翻身,享尽富贵吗,如今富贵已送到眼前,可偏偏没人接受。”

    谷雨冷冷地打量着他:“你剥夺了别人一生的希望,却还能视作理所当然,如此大言不惭,傅公子,你果然不是读书的料,却像极了你爹,一个十足的商人,但你却不知道钱是买不来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