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穆芸并没有率先开口说话,而我同样也没有说话的欲望,无视她的同时,就那么盯着新修的窗棂纸,那上面有昨夜被我刚捅的几个洞,理由很简单,我在心情低沉的时候,不喜欢待在封闭的空间里,因为那样会让我产生一种心理上的窒息感。

    也就是透过这几个洞,午后倾斜的日光,已逐渐从我的下巴处转移到了我眼睛上,刺的我不得不翻了个身,可就是这么个动作,我终于避无可避的对上了坐在床榻前,同样也在凝视着我的穆芸。

    她仍旧捧着药碗看着我,看的让我很不适应……

    “你这么一直瞅着我合适吗?你不尴尬我都尴尬。”

    面对我忽然间的不满,穆芸却露出了一丝得逞后的笑容:“原来这一招真的好用,你终于肯说话了!”

    我顿时愣了一愣,随即瞪着眼睛便坐起身来:“……别在我身上试你那些小招数,我要是进入到另一面,你们全都是小孩。”

    “何为另一面啊?”

    “你赶紧出去,别在这烦我。”

    “你把药喝了,我便出去。”

    “你支走陈伯,就是为了要放下你端庄的形象,然后再以小女人的姿态来哄我喝药,我说的对吧?”

    穆芸愕然的看向我,接着,表情中也随之涌现出被揭穿后的不自然,而这也更坚定了我要向她坦白的打算,尽管我很清楚,坦白后的局面,穆芸和阮凌对我的态度,也必然会发生极大的转变,甚至有可能会将我逐出镇北府。

    终于,咬了咬牙,我很凝重的看向穆芸,这才沉声说道:“大嫂,你用不着为了我而委屈你自己,因为你对我越好,我就越有一种做贼的感觉……我干脆提前向你透个话吧,我不仅偷了别人显赫的家世,更是偷了来自于别人家人的关爱……但我想说的是,这并非是我情愿去偷,我也是受害者……”

    “清风……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好吗,让我安心一些好不好……你可知,这碗药我煎了多久……”

    “你先不要激动,也不要哭……我知道,你一直都以为是我脑袋烧坏了,可能觉得我这会儿脑袋坏的更严重了……但我想说的是,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服用砒霜、为什么要一直等雷雨天、又为什么忽然间言行举止怪异、像变了个人似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真相,但我要强调一点,我此刻脑袋很正常,一直以来都很正常,所以,你能不能先冷静下来?”

    穆芸腾出一只捧着药碗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能感觉得出,她仍旧还在为我的神志是否正常而焦虑着,但在我极为认真的注视下,她哽咽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说,我听着。”

    “嗯。本来,我是想等二嫂回来之后再说的,可我真的等不了了,我……”说到这里,我不想再描述自己内心的感受,随即便接过了穆芸手中的药碗,一口全喝了下去。

    黑色的瓷碗并不算沉,甚至空碗里依旧还飘荡着白色的热气,可我的手却始终冰凉,更是已近乎颤抖,在穆芸已做好倾听的注视下,我用力的握着手中的瓷碗,这才缓缓开了口:“……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因为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在扯蛋,可事实上,我叫张隼,来自于另一个时空,因为在上海凑不够首付,我那处了两年的女朋友被她父母以死相逼……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真正体会到了“无力感”这三个字,虽不是活体,却能够反复的把人杀死,但死的却不是身体,而是对爱情的憧憬……后来,果不其然,她终于带着对我的愧疚,向她的父母妥了协……临走那天,她还告诉我,她不会嫁给家里给她安排的那个男人,会一直等着我,直到我熬出头,然后令她的爸妈刮目相看……也就是因为她的这番话,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从那以后,我没日没夜的拼命赚钱,就是为了能够早日攒够首付,攒够彩礼,然后再买辆像样的车,去她的老家把她给体面的接回来……后来我真的做到了,我走了一些捷径,并赚够了结婚所需的那笔钱,甚至还多出了一些……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我的天空有多么的蓝,就连空气都是甜的,因为我终于能够体面的去找她了……可我万万没想到,老天在赐予我一个单亲家庭后,又再次狠狠耍了我……就在我打算去她老家找她的前一夜,我无意间在同事手机里看到了一条她所发的朋友圈,那一瞬间,我心里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狠戳了一下,紧接着,所有的憧憬以及幻想全都跟着破碎了……大嫂,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那是一张婚纱照,而在那张照片里,我没有捕获到她哪怕一丝的抗拒,而看到的,却是她和另一个男人正在接(吻……”

    说到这里,我勾着头,然后又将弯曲的食指放入嘴中一阵撕咬,再次开口,声音已近乎沙哑:“从那以后,我便开始专研人性,继而玩弄了各种各样的女人,生活如此待我,我便加倍还回去……”

    边说我边笑了起来,然后在穆芸那无法描述的表情下,我的脸也开始扭曲,又渐渐到狞狰:“……我有错吗,是她先辜负的我,可凭什么,我积极上进的时候,老天毫无怜悯之心,而我tm一堕落,那雷就来劈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你喂我喝药的一幕……我当时以为在做梦,我想放纵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你也全都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给吓到了,穆芸起身便离开了床榻。

    她站在厢房的另一端,背对着我,在抽泣中,半晌才打破沉默:“我不信。”说着,她哭的更厉害了,又在抽泣中拔高了语调:“尽管有一些我未能听懂,可这世上又怎会有如此荒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