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叹息一声,仰起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问我:

    “我是不是老了?”

    我抬起头,拇指按住他发灰的两鬓,看着他浅色的眼瞳,里面的光已经变得有些混浊。我笑了一下,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

    “没有,和二十年前一样。”

    12.

    2019年。

    达达利亚欠债的事情暴露一星期后,我爸为了给达达利亚还债,求了一圈人。大多老板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少闲钱能给我爸,我爸实在没办法,东拼西凑一点,又去找安城药业的多托雷。

    他出生于印度,来自吠舍等级,家族有从商背景。后来去俄罗斯做生意,名字也改成俄文。近几年分公司开到安城,由于基础牢固,占了安城药品供应链的大头。不过他自己不太在意,安城这里的生意对他来说不是主要的。

    多托雷自己也干一点不干不净的事情,灰色经营开始在安城彻查后,他准备将公司迁走,避免小地方节外生枝,影响了总公司的名声。

    不过他这个人,只在乎公司的名誉,对别人关于他的私生活评价毫不关心。外面的人说他性格乖戾,又阴狠毒辣,还隐隐有传言他在干一些人体买卖的违法勾当,下限之低令人咋舌。

    一般没人愿意招惹他,我家跟他之前也是八竿子打不着,面子上得过且过,能绕着道走就万不会撞他霉头。哪怕在达达利亚最疯的时候,看到安城药业的单子,也会忌惮三分。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脑子有病。”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反感的抽搐。

    他们曾经打过照面,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多托雷当着他和我爸的面,卸了旁人一条胳膊,将带血的骨肉舀在我爸碗里。达达利亚多少还有一点儿做人的良知,他为了钱是有些不择手段,但不至于残忍变态至此。地上的人惨叫着爬来爬去,我爸碗里的肉染红了桌布,达达利亚胃里翻江倒海,胸腔里又怒火中烧。

    他放在大腿上的手忍不住发抖,几欲起立。我爸先按住了他的手腕,看向多托雷的神色淡然:“啖血食肉,人与畜牲何异?”

    说罢,他穿好大衣外套,带着达达利亚出门,门口的保镖侧身拦住他们,我爸停下来,没有转头。

    多托雷在他身后笑,被他的行为逗乐,张口的中文生疏怪涩:

    “你们的规矩可真是复杂又高深,下次有机会,你亲自来教教我吧。”

    闻言,我爸先瞪了一眼达达利亚,硬生生把他喉咙里的脏话瞪回去。

    那次结束,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之后我爸和达达利亚都会下意识避开他家的合作,若非必要,也绝不会私下跟他碰面。就这样一直等到2019年初,安城药业传来要搬走的消息,本以为此后再无瓜葛,谁能想家里会出乱子。

    可我爸求遍了人,实在凑不出剩下的钱,又不想卖掉化工厂,最后被逼无奈,才想到这一条死路。

    他去之前没跟任何人商量,整整消失了一星期。我和达达利亚联系不到他,发疯一样到处找,最后差点儿报警才打通电话。

    达达利亚连珠炮轰问了一堆话,我爸一直没吭声。直到空气沉默下来,我爸才如梦初醒,声音哑得几乎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