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重新打量我,神情微微诧异:“俄罗斯人?”

    “我是混血,妈妈是俄罗斯人,但一直在中国长大。”

    “嗯……”他又低下头,用手心抚平昏睡中达达利亚皱起的眉头,然后对我笑着轻声说,“你好,我叫钟离。”

    03.

    “……钟离?”

    我看着那张沾满汗水,因过于激动而泛红扭曲的脸,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钟离一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样,几乎趔趄着扑向我,那双手抓住我的外套,低下头止不住发抖:“你让我见见他,我求求你。”

    旁边的护士小声提醒:“这不合规定,需要先申请。”

    钟离抬起头,眼眶红肿,湿润润的仿佛随时能掉下泪来。他眼里都是我的影子,声音颤得不成样子:“潘塔罗涅,我是他家属。”

    我没法不答应他,不知道是因为那句“我是他家属”,还是因为他喊我的名字,亦或两者都是。

    我在后来的日子里总是想着,如果当初换一个人,我也会这样做,这是我心里所剩无几的正义感与怜悯之情在作祟。只是因为当时出现的人刚好是钟离,我又恰好认识他。

    钟离扶住床边,攥着白布的一角,跪下来无声的干呕。

    我蹲下轻轻拍他的背,在太平间压抑的抽噎中对他说:“节哀。”

    04.

    父亲的巴掌狠狠抽在我脸上,他瞪着我,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今年晋升名额快下来了,你这时候搞什么幺蛾子?”

    我低下头,跪在垫子上,一声不吭。脸上火辣辣的痛,但我不敢用手碰。父亲过来抓住我的衣领,强迫我抬头看他,手指着我的鼻子说:“我马上就要退休了,我费心费力培养你这么多年,至少退休前让我看到你评上主任好吗?”

    他似乎觉得自己语气过于生硬,见我没反应,又软下态度,叹一口气:“咱们家就你这一个儿子,别给家里丢人,成吗?”

    然后他转过身,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将这件事转述一遍,一声声叹息像拳头一样砸在我心上。

    我的眼眶发涩,喉咙里打转了半天的“为什么家属见死者还要申请”终究没问出口,只能无措地抓住软垫边缘:

    “对不起,爸,我知道错了。”

    他良久没说话,挂了电话背对着我有一会儿,才又蹲下来,向我伸出手。

    我的眼镜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里。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