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束花掉在地上,被我们踩了个稀巴烂,他抓住我的头发,扯下我的裤子,把我摁在水泥地上粗暴地进入我。那是废楼二楼,有一层镂空的楼梯可以上去,我的脸黏在那片雏菊里,被一下一下顶撞得下半身发麻。

    他说他好爱我啊,从他第一眼看见我就爱我。

    我这时才想起来,金阿丽那个麻子脸的丈夫也说过一样的话。他在订亲会堂里掐着她满是口水和泪痕的脸,一边说他好爱她,一边重重扇她巴掌。

    我实在不懂他们的爱到底来自于何方,又要从何处去。如果爱长在心口,他们似乎真的爱惨了,才会把心口那一点儿挖出来——黏连着腥臭神经的心脏,喂给他们爱的人。

    一团团烂肉,塞进我的牙缝里,只能令我作呕。

    于是我开始发了疯地挣扎,他就把我捞起来,扑在旁边布满灰尘的垃圾堆里。

    我从门型的角落往外看,雨夜里有一个站在废楼门口的背影。我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我爸。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撕心裂肺地喊他。

    是我爸冲上来救我。在拉扯中我爸推开了秦志超,于是他撞在二楼的栏杆上,因为螺丝松动摔下去,一声尖叫掩盖沉闷的碰撞声。

    秦志超好像死了,躺在楼下悄无声息。我爸下楼去看他,跪在一滩肮脏血液里,白的红的,黏在他的膝盖上。他伸手去摸秦志超的脖子,半晌没有动静。

    我从门口爬到沾了血迹的栏杆缺口,看到秦志超的眼睛像鱼眼一样鼓起来,直勾勾,盯着我的脸。

    这场景令我毕生难忘,他掉下去的太快太意外,脸上甚至没来得及换上怨恨的表情,只因为恐惧扭曲在一起。但这也吓到我了,那一眼就像是我和他身上最后一点儿怨灵对视,怨灵要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来,吸食我的脑髓。

    我开始尖叫、呕吐,忘了身上的疼痛,喊我爸的名字。他一时间如梦初醒,才想起爬上楼看我。他用浸透了雨水和血腥味的怀抱捂住了我的嘴。直到我安静下来,他的手才抖得没那么厉害。

    我问我爸:“他是不是死了?”

    我爸把我的头摁进他的胸膛,声音打颤,很轻地呢喃:“没有,他只是睡着了。”

    他扯谎的样子简直可笑,好像把我还当七年前睡觉需要别人讲童话故事的小孩。可我愿意生活在他的保护中,让他的怀抱成为我唯一的避风港。

    我觉得我从那一刻起就爱极了他。看着他奋不顾身冲上来救我,我第一次清晰地找到自己与这座城市之间的连接,明白命运为什么会让我和我哥从一片死镇走向一片死城。

    甚至当我后来意识到杀人在这个社会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我还不止一次偷偷庆幸,庆幸我让他犯下如此刻骨铭心的错误,这使我们之间产生一种比血缘还深刻的羁绊。

    我彻底成了他的孩子。

    03.

    我爸送我回家后自己又很快离开。他为了躲避熟人带我绕小路回公寓楼,所幸倾盆大雨的天气路上没什么人。他害怕被人看到一身污秽,连伞都不敢去买,冒雨抱着我跑回家。

    我缩在我爸的怀里,感觉他好像一只茧房,用安稳的蚕丝缠住我。

    我爸把我交给我哥,换了一身衣服。那叠湿漉漉的脏衣服被他装进塑料袋里带走。他站在门口愣一会儿,突然折回来,从衣柜里翻出雨衣。我爸对震得呆若木鸡的我哥简单交代几句,然后自己一个人走进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