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转身准备走,我哥叫住他。

    “叔,我家死了两个人。”

    我哥梗着脖子,声音发哑。他握住奶糖的拳头在抖,那只手汗津津的,捏得奶味越来越浓。

    于是李叔回来,半是尴尬半是无奈,从公文包里又抽了两张给我哥。

    我爸发现了,趁没人注意到这边,又偷偷给我哥塞了几张。他没有补贴,那些钱应该是他自己的工资。

    我哥看着他,没吭声,拿了钱,把糖揣进兜里,用发黏的手拉我,离开这间满是人的屋子。

    03.

    我哥带着我跑了。

    只有不到两千块,他带我坐火车去安城,我们颠簸一路,晚上睡在社区旁边的椅子上。

    手头的钱不够,还要管吃穿,我哥和我只能住地下室。人民南路一个废楼,地下室又潮又冷,时不时窜出爬虫耗子。

    我哥当时九岁,读了两年小学,顺叔不让他念了,他就跟在地里干活。我在家里跟着姨纳鞋垫,搞些针线手艺。

    他没什么文化,长得又小,出去打工没人要,他骗人说他十四,去工地上抗水泥袋。我哥干了三四天开始发烧,回到阴冷的地下室便咳个不停,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工地也去不了了。

    他有天晚上拉着我的手,发烫的手。我哥难受得呻吟,冷硬的石头地即使铺了被单也硌得他疼,我从兜里掏出一颗没舍得吃的奶糖放在他手里,那颗糖被磨得发黑,脏兮兮像地上捡的。

    04.

    我哥有很多个时候过得太苦了。

    上不了学的时候,他没哭;因为干活迟了被爹妈抽的时候,他没哭;家里人死了送葬,他也没哭。

    可现在他哭了,捏着那颗糖哭出来。

    05.

    第二天一大早我哥就走了,快晚上才回来。

    晚上下大雨,他没有伞,出现在地下室门口时浑身湿透发着抖。

    他拉我走。

    瓢泼的大雨中,我们像两只快要被风雨刮走的雏鸟,我哥带着我跑起来,从人民南路到北街,北街的医院附近有条旧街巷。他顺着那条路走,最后停在公交站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