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脸怔怔地看着季戎,眼中倒映出道路两旁林立的高楼,和悬在它们之上欲落不落的太阳。

    明明是年纪轻轻就屡经提拔的警官,冠玉般的面容无端染上灰败的暮气。

    “活着就好。”

    初见那天他也是这个说辞,像个见惯沉浮的老人。

    身后传来急促的喇叭声,从后面超上来的车主按下窗户大声咒骂。他们回过神才发现前面已经空出好一条长长的车道。

    “那也得不被你们活捉啊!”季戎率先打破车厢里凝滞的尴尬,没有被这三言两语骗到。不管孟子为嘴上怎么说,本质还是个休息日还来找他叨叨证据线索的警官。

    桌子对面的季署长今天没戴眼镜。

    季戎落座,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们有一双极为肖似的眼睛。

    “因为家庭的缘故,青青从小性子孤僻,没有多少朋友。我是继父,他母亲和我离婚后,青青留在这里,索性跟我姓。”季署长直起身子,纡尊降贵给他夹菜,季戎忙不迭递上碗,心里却觉得奇怪,怎么今天的开场白又是绕着那个小鬼起头。

    “一直以来我没有孩子,昨天DNA的报告出来,我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如果当初知道你母亲已经怀孕,我肯定也不会丢下她。”

    伤口结痂后经常发痒,他总是忍不住去挠后脑的伤疤,就算他季署长可以叫DNA检测的加急服务,总不可能是昨天理的发今天就出结果:“季署长,你是什么时候做得身份比对?”

    “我们之间如今再提这个有点尴尬吧。”男人轻描淡写揭过。

    季戎唯独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是我出院那天吗?季青喆来找过我。”

    “青青私底下又来找过你?”像玉器上裂开的冰纹,男人面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惊讶的神色,“那天之后,我已经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你。”

    “之前从青青嘴里听到他找了个新对象,我替他开心过,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男人背靠座椅,昂起下巴,“所以阿戎,我希望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找我这个当爹的不是。”

    凤凰男的自白,都是一个套路,季戎配合地停下筷子,只等他点题。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水路或者旱路你自己挑,到时候具体怎么运作会有人跟你聊。”来自上位者审视的目光叫人即使对着满桌珍馐,也了无食欲。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在下车前拒绝了孟子为递过来的录音笔。又觉得庆幸,否则指不定被他和他的警察同事嘲笑。

    原来不是和美的父子团聚,而是图穷匕见,将不堪的过去与固若金汤的高位干脆切割,打点好古惑仔的小九九,包庇企图置他于死地的养子,然后让季戎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走出饭店时,季署长本要差司机送他,被他摆手拒绝。迎着夏夜晚风,一个人慢慢踱回去。

    思绪再度混乱起来,不是这次意外,他断然不可能接触到权力中心的大人物。根据季青喆和季署长那三言两语,他应当是做过这样的打算,却苦于无处着手接近亲生父亲,索性化名打了季青喆的主意。

    可最初的季青喆为什么愿意让他接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