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很应景地一直蒙蒙阴沉着,到黄昏时分更是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长公主府的阁楼上传来郁郁的琴音,以素日里的水准来看,鸣琴之人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听着顶上愈发大起来、密密匝匝的瓦片敲击声,焦尾琴的主人心思更加纷繁不耐,胡乱地拨弄过几轮丝弦,便收了琴打算结束日课,不成想一回头,便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看到了此刻最怕见到之人的身影——她的柱国舅舅不知何时无声地上了楼来,又不知在她身后,把今天这段是个人都能听出问题的“演奏”听了多少去。

    !!!慌乱站起身的动作使她的衣带勾到了琴桌。柱国连忙紧走两步冲进来扶住了她和即将磕到地上的瑶琴,关好了方才被撞开的房门,又拉着她重新坐下。

    没有臣子对殿下的行礼,也没有晚辈朝长辈的问安,大家默契地省略掉了一切打断般的提醒。琴室外暴雨如注,激扬起氤氲的水汽透过门窗,给琴室里两人沉默微妙的气氛又添了一层看不真切的纱。

    实际上,在前日那场约等于心思泄露的单方面争吵之后,柱国能在傍晚独自冒雨来到长公主府,又在一个这样诡异的独处环境之中互相沉默与她相对许久;而长公主自己也毫不惊讶,甚至同样带着一点局促与隐隐的希望,没有对这一场景的不妥提出任何异议——这本就不是一个大家能再像没事人般各自退回去的境地了。

    然而,各怀鬼胎的纷乱猜想让两边无尽的思绪在这一刻陷入僵持。如何说…如何收场,对面此刻又是怎样、怎样的……

    终于,一只手放到了苍时的头发上,一开始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揉了揉她头顶,然后又缓慢地梳将下去。不愿打破这一刻的默契,眉目青青的女孩儿只是把头凑得更近了一点,闭眼压下快要从胸腔跳出来的心潮澎湃。

    直到她感觉到脖颈间落下了一个吻。

    呼吸慌乱了一瞬,但人最终却没有舍得躲开“…舅舅……”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畔,“告诉我,你怎么了?”

    苍时不答,仰起头去看谢子迁的神情,抬手抚到脖颈上刚刚被吻过的地方。“……您已经知道了,而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女孩的舅舅连声音都放得要比平时更加亲和些。

    毕竟心智不是真的刚及笄,苍时几乎一下就明白了对方想要引导自己成为单方面袒露心迹的人,不由得又起些争胜之心。作态很难过地转过脸去,开口体谅道“朝中一直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舅舅,正想找着您的错处,如今时娘和舅舅又是……”

    “——跳梁小丑罢了,不足为惧。”对方这次的回答倒是来得很快…一抹笑意快速地闪过眼底,或者说,他心中其实也对答案很有些急切。

    女孩儿听了这话,才愿意把脸转回来看着他,随后被轻轻捏住下巴,抬头与他对视。

    “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您再像刚才那样吻我一下,我就告诉您。”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看着上方的人轻轻俯下身来。然后——她紧紧地搂住了对方的脖子朝自己按去,直到在这个吻的较量中气息凌乱,憋得满脸通红,方才把人放开。

    ……

    两人的唇齿缓缓分离,一径从面颊红到了眼眶的长公主仍是不依不饶地盯着对方,“现在舅舅可还要为我物色许多可以联姻的青年才俊么?”

    “是舅舅错了……”一向从不犯错见人就怼的柱国难得地好声好气赔着礼,又顺毛一般地用指头帮她梳开在方才的动作中打结的头发,过程扯落几枚本就已经松散的珠钗。

    门扉早已紧闭,云鬓半偏的女子起身关上了不时飘进些雨水的窗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