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千里远征,粮草运输就是一个大问题。洛阳的情况,也看到了,根本负担不起大军的补给。山东诸郡各自攻战,也没人会提供支援。此其一也;函谷道天下至险,车不分轨,马不并鞍,易守难攻。此其二也;牛辅、董越驻河东,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断我后路。此其三也。有此三难,这次勤王有去无还……”

    孙策打断了孙坚。“既然有去无还,为什么还要去?”

    孙坚转过身,仰视着高大的圜丘,沉默良久。“伯符,我必须去。我孙家出身卑微,不为世人所重。我拼杀半生,邀天之幸,爵封乌程侯,位列二千石,这是先帝的恩宠。如今天子有难,我如果退缩不前,天下人会怎么看我?我去勤王,如果能侥幸得手,接天子还都洛阳,也算对得起先帝。万一阵亡,也能博得忠义之名,孙家不再被天下人小觑。”

    他转过身,看着孙策。“伯符,这是我的责任,不是的责任,不必冒此奇险。况且虽然年轻,却通晓治道,能得士人之心,可以治理好豫州、荆州,这是我做不到的。我做长沙太守数年,除了小有战功之外,并无政绩可称,还不如这几个月……”

    孙策再一次打断了孙坚。“阿翁,有没有想过,这么做成就了的忠义之名,却让我成了不孝子?”

    孙坚再一次语塞,半晌才喃喃说道:“怎么会,怎么会,天下人还是明事理的……”

    “可惜那些明事理的人现在说不上话,能说上话的却是王允、袁绍这些党人。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袁绍害死了袁家满门,看有人说他不孝了吗?可是如果死了,我却一定会背负不孝之名。别的不说,我这豫州牧肯定是做不成了,守孝三年是逃不掉的吧?”

    孙坚脸色苍白,额头沁出汗珠。

    “阿翁,去做的豫州牧,勤王的事由我来。我代出征勤王,得忠,我得孝,两其美。”

    孙坚沉思半晌,缓慢而坚决地摇头。“不,不能去勤王。这是一个陷阱,不过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正因为如此,更不能去。去了,肯定回不来。回不来,不管是张纮、郭嘉,还是庞统、庞山民,甚至是周瑜,他们肯定会离开。豫州我守不住,南阳我也守不住。”

    “那我们都别去。”

    “那也不行。”孙坚喃喃说道。他抬起手,拍打着额头,进退两难。这是一个两难困境,不管去不去,不管是谁去,孙家都会输得一无所有。

    孙策也不说话。他知道很难说服孙坚,但他必须说服孙坚。要想说服他,先要断了他的想法,让他无路可走,然后再给他一个希望,他才会听从。如果一开始就给出解决方案,他是不会答应的。

    “伯符,说,我们该怎么办?”

    “阿翁,先回豫州,我留在洛阳,想办法劝说朱太尉。如果能劝住他,那当然万事大吉。如果劝不住,还是由我去勤王吧。去了,凶多吉少。我去了,也许会死人,但谁会死,还真说不定。徐荣都被我整死了,王允那个书生又算得了什么。”孙策慢悠悠地说道:“阿翁,论作战,是我的引路人。论坑人,我自学成才,而且出类拔萃。”

    孙坚还在犹豫,孙策又用岩央求的语气说道:“阿翁,郭奉孝为什么赶去颍川,一定要我来?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能说服。如果我做不到,他们会认为我能力有限,以后谁还肯跟着我?帮帮忙,行不行?”

    孙坚盯着孙策看了半晌,噗哧一声笑了,抬手拍了孙策一下。“竖子,这是跟谁学的,滑嘴滑舌,没个正经。”笑容一展即收,他又惭愧地叹了一口气。“伯符,我这个父亲做得不称职啊。不能为遮风挡雨也就罢了,还要来为我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