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立世,焉有如我刘备之难乎?数年前在中原,为孙策所欺,如今回到幽州,本以来避得远一些,没曾想……没曾想他居然又欺上门来了。”刘备哭出了声,泪如泉涌。“难道天下之大,就没有我刘备的立足之地吗?宪和,说说看,这是什么道理,上苍为何如此不公?”

    简雍和刘修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刘备。

    刘备似乎也没希望简雍回答,他一边抹着眼泪和鼻涕,一边自语自语,有时清晰有时含糊,中间偶尔夹杂着几句咒骂。“寒门,寒门怎么了,他不是寒门么?当初在中原,我为他对付豫州世家,出力不少,他有今天,我也是有功的,为何一日得势,便来欺我?什么朝廷诏令,他若心中真有朝廷,焉能如此跋扈……”

    简雍一声轻叹,拱手道:“府君,是我等无能,愧对府君信任。”

    刘备摇摇手,用手巾擤了一下鼻子,又揉揉泛红的眼睛,强笑道:“一时失态,宪和莫怪。宪和,孙策有多少人马,哪些将领,再细说说,知道多少说多少。”

    简雍无奈,只得简单地再说了一遍。他们一直被软禁,只是零星地听到一些消息,知道孙策亲至,麾下是江东子弟组成的精锐步骑,兵力多少不明。水师由甘宁指挥,这是一直在渤海附近出现的,刘备并不陌生。孙策到了青州,青州刺史沈友应该会参战。沈友麾下有两万江东子弟兵,还有数量不明的青州兵。此外还有在平原、济南一带作战的太史慈,不过他有防备袁熙的任务,会不会参战,现在不敢断定。

    刘备仔细听完,思索良久,又道:“可曾听说袁谭的使者与孙策见面?”

    简雍摇摇头。这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刘备难以决定,派人去请关靖。关靖听完孙策的条件,眉头紧锁,沉吟良久。“将军欲战,欲和?”

    刘备苦笑道:“若是欲战,能胜否?”

    关靖说道:“若是欲战,胜固然难,大败亦不至于。孙策、沈友所领主力是江东人,未必适应幽州的天气。且他们缺少骑兵,上岸追击的可能性不大,最多掳掠泉州、雍奴,损失肯定会有一些,但不至于一败涂地,存粮还可支撑一年半载。问题在于……”关靖顿了顿,抬头看了刘备一眼。“若有人趁势而起,与孙策联盟,南北夹击,内外交攻,那就有些麻烦了。”

    刘备摩挲着腰间的剑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他正是担心这些,才不敢轻易言战。孙策以水师、步卒为主,缺乏骑兵,不太可能上岸深入,可他势单力孤,之所以能在幽州立足,凭借的正是从孙策那里常来的屯田练兵之法,张则也好,袁谭也罢,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击败他,这才一直隐忍至今。如果他被孙策击败——这几乎是必然的,结阵而斗,他没有胜算——别人就会趁机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袁谭、张则,甚至表面顺从的公孙范,都在等着这个机会。

    刘备眼神闪烁,犹豫道:“若是……欲和,孙策会同意吗?”

    “孙策千里而来,自然不仅仅是为了与府君为敌,夺泉州之粮。他是为染指幽州。既然如此,他的对手就不仅仅是府君,还有张使君、袁谭,不得不从长计议,以免为人所趁。依愚之见,与府君相比,他更需要考虑袁谭。”

    刘备点点头,眼珠转来转去。“是说,他虚张声势,想迫我俯首?”

    “也未必。毕竟府君占了安次,而公孙续就在孙策身边,他要入幽州,打着为公孙伯珪复仇的旗号是最自然不过的。”

    刘备眉头一挑,额头的青筋鼓起,像一条蚯蚓爬过。他接收了公孙瓒的人马和地盘,又用各种借口杀了少人,但时间太短,公孙范还在蓟县,公孙续又在孙策身边,公孙瓒的旧部并不完服从于他,只是在等机会。就连关靖都可能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关靖建议他放弃安次,退守渔阳,他是绝不能答应的。

    好容易把这块肉吃到嘴里,怎么能轻易吐出来。

    关靖看得分明,暗自叹息。刘备对他终究是不信任的。他佯作未见,接着说道:“袁谭据涿郡,安次已成是非之地,以公孙伯珪之威名尚且战殁,公孙续又如何能安然无恙?他就算回来,也不该在安次。府君,何不顺水推舟,表公孙续为一郡太守?”

    刘备茅塞顿开,破涕为笑。他拍拍大腿。“长史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