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救,吕布刚刚解救出来的百姓不可避免地会被鲜卑人重新夺回去,所谓的战绩也成色大减。吕布只有三千骑,面对鲜卑人的优势兵力,他能身而退就算万幸,要护着这些百姓撤退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看着百姓被鲜卑人掳走,天子按兵不动,这巡边耀武也就成了笑话。

    如果救,那天子就要面对两倍于己的鲜卑人,而且这只是其中一部,谁也不清楚会不会遇到其他的部落,又或者吕布的消息不准,鲜卑人不止两万骑,这将是一场真正的恶战,凶多吉少。

    在道义与安危之间,天子难以取舍。

    皇甫嵩坚持继续撤退,将鲜卑人引到六盘山左右再战。届时有地利可用,又能得到安定、北地两郡的郡兵增援,足以击退鲜卑人。与鲜卑人交战的风险太大,万一不测,后果不堪设想。

    刘晔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当初他绝不会建议天子巡边。本以为碰上鲜卑人的机会不多,可以取巧,现在却偏偏碰上了,而且不是几千人,是两万甚至更多,骑虎难下。此时此刻,朝廷的体面已经成了次要的,天子的安危才是关键。他赞同皇甫嵩的建议,继续撤退。

    天子却不肯再退。鲜卑人又不傻,明知六盘山对他们不利,他们又怎么可能追过去。况且步行的百姓速度慢,走不了多远就会被鲜卑人截走。就算鲜卑人派一些骑兵追到六盘山,看看形势,这些百姓也救不回来。西征本来就是为了平定凉州,如果让凉州人知道他见死不救,看到鲜卑人就撤,这次西征还有什么意义,谁还把朝廷放在眼里?

    天子不顾皇甫嵩和刘晔的苦谏,决定率部增援吕布。不管最后能不能救出那些百姓,至少他要试一试。他对皇甫嵩和刘晔说道,鲜卑人虽然兵力多,但他们并非都是精锐,装备也不好,我军虽然兵力略逊一筹,可是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近半骑士装备了新式甲胄,还有一些甲骑,实力并不弱,有取胜的机会,至少不可能惨败。万一鲜卑人比预想的要多,再撤也来得及。交战不利再撤,至少要比不战而走强。

    皇甫嵩、刘晔无法改变天子的决定,马超则对天子的决定大加赞扬。成公英、姜叙等人也表示愿意追随天子迎战。见此情景,皇甫嵩也只得表示同意,刘晔也只能横一下条心,决定跟着天子出击。

    天子随即率领中军北进,并通知韩遂率领后军做好接应的准备。

    ——

    吕布还没撤过大河就被鲜卑人追上了。

    得知数以万计的鲜卑人从四面包抄过来,吕布二话不说,扔了百姓就跑。兵力悬殊,他也没把握身而退。况且并州军身份尴尬,备受凉州人排挤,又远离并州,兵力补充困难,万一损失大了,起不到平衡凉州军的作用,他随时可能成为天子的弃子。

    当自己的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乡党的生死只能听天由命了。吕布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吕布且战且走,一日之内,与鲜卑人交战数次,凭借着他个人的勇武和略有优势的装备,他倒也没遇到太大的麻烦,安然撤过大河。

    刚刚赶到高平川水汇入大河的地方,天子的诏书送至。得知天子正率精骑赶来增援,吕布又惊又喜。随即下令停止撤退,派斥候四面打探,做好迎战的准备。

    次日上午,鲜卑人陆续追了上来,与吕布隔河而望。他们慑于吕布的威名,又知道正面冲击没有优势可言,并没有急于发起攻击,而是等待更多的同伴赶来,希望能形成足够的优势,包围吕布。

    当吕布收到天子的消息,知道天子已经赶到三十里之外的时候,他主动发起了攻击,率部越过冰封的的黄河,直冲鲜卑人的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鲜卑人也不着急,他们与吕布游斗,并不正面接战。吕布冲过来,他们就撤退,其他人则从两翼包抄。吕布撤退,他们就掉头追击,咬着不放。吕布清楚这些鲜卑人的伎俩,也不着急,耐心地与鲜卑人缠斗,将更多的鲜卑人卷入战斗,消耗他们的体力,为天子创造机会。

    双方在十余里的范围内追逐,难分难解。

    一个多时辰后,当鲜卑人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发起最后一击的时候,斥候送来消息,汉军有援军赶到。得知汉军兵力有限,只有四五千人,鲜卑人也没当回事,分出万骑迎战,其他人继续包围吕布,准备一网打尽。

    天子率部赶到,远远地看到鲜卑骑兵排着松散的阵形,呈扇面包抄过来,马蹄踢起的烟尘弥漫了天空,顺风吹了过来,心里既紧张又激动。进入凉州几个月,这是第一次见到鲜卑人,也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战斗。能不能成为中兴之主,这几年的辛苦有没有白费,终于到了检验的时刻。

    天子转头看了一眼刘晔,从刘晔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光芒。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了。刘晔举起手中的长矛,用力晃了晃,大声吼道:“陛下,臣随陛下入阵,中兴之战,从此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