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凉茂说道。他刚才进巷子的时候,留意到巷口的路牌。

    “没错,叫乌衣巷,其实原名叫估衣巷,这条巷子里是做衣服的,聚集了江东甚至整个中原最好的巧妇,能在这个巷子里立足,没有点本事是不行的,以目测量衣是基本能力,留心看过去,有几家是用尺子量的?”

    凉茂吃了一惊。他一路走来,看到不少做衣服的,的确没看到有用尺子为客人量尺寸的。

    毛玠一边走一边说道:“乌衣巷是专门成衣,皮市街则专门做皮货。如今货通辽东,各种兽皮很常见,鞣皮制革也是一门大生意。这里是建业最热闹的所在,租金可不便宜,要想在这里立足,必须有过人的技业,留得住客人,要不然开张快,关张更快。”他回头看了凉茂一眼。“当官也一样,业务不熟,别说升迁无望,保住现有的职务都难。”

    凉茂忍不住说道:“先生以前在兖州负责选官以德为先,如今改为以能为先了?”

    “能与德冲突吗?”

    “德才兼备固然是好的,可天下哪来那么多德才兼备的人?”

    “选官又不是选神童,没那么难的,无才可以教训,无德可以斥退,江东各郡有政务堂,专门培养各部门的官吏,既有祭酒育德,又有老吏授能,德才兼备才能入职,若想一路升迁,要求更高,能力上有不足,德行上有欠缺,都很难走到高位。知道大吴政务堂的祭酒是谁?”

    “大吴政务堂?”

    “嗯,可以理解为吴国太学的一部分。吴王有意将木学、本草诸堂集合起来,建一个太学,眼下正在选址,可能会选在石头城下。”

    凉茂赶上两步,盯着毛玠的脸看了又看,确认毛玠不是在开玩笑。周瑜、黄忠进攻益州,朱桓率部进攻兖州,孙策四面开战,消耗惊人,居然还有心思建太学?

    “猜猜。”

    “我猜不出来。”凉茂心情很复杂。“能为吴国太学的祭酒,想必是德才兼备的大儒高宦吧。江东有这样的人?”

    “故太尉黄琬黄公琰,吴国现行的官制起于吴王,成于黄公。”

    “黄……公?他不是俘虏么?”

    “曾经是俘虏,后来不是服膺吴王的见解,改弦更张了么。”毛玠忽然笑了两声。“说起来,黄公为了官制的事和吴王不知吵过多少回,言语之激烈,难以想象。等有机会,让看看他们争论的纪要,就知道不必为刚才触怒吴王的事担心了。”

    凉茂沉默不语。黄琬是名士,官至三公,才华和能力是举世皆知的,他都被吴王的见解折服了,自己那点想法又岂能入得了吴王之眼。

    毛玠领着凉茂去了皮市街,在转角处找到了望北楼,为凉茂定了一个房间,又提供了凉茂在驿舍的住址,届时自有仆役去取来。安顿好了住处,毛玠又带着凉茂回到朱雀桥,找了一家西域酒楼,要了个沿街的雅座,点了酒菜。酒保记好了菜单,送上一壶茶,两碟瓜果,顺手带上了门。

    凉茂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秦淮水,看着两岸人来人往的街道,一言不发。这一路走来,信息太多,让他一时接受不了。眼前的建业城哪像是被人围攻的吴国国都,这简直是太平盛世啊。凉茂越想越觉得不真实,忍不住道:“先生,这战事对吴国就一点影响也没有吗?”

    “怎么没影响?没听船娘说,冰价都要涨了,而且涨了一倍。”毛玠剥着坚果,慢条斯理的说道:“所以啊,为了能让冰价降下来,江东的百姓是不惮出征的。在他们眼里,战事从来不是吴王挑起的,天子、袁谭,当然也包括冥顽不灵的兖州世家,才是罪魁祸首。当然,兖州的战事不用他们上阵,那些逃难到豫州的兖州百姓不会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

    凉茂激零零打了个冷战。怪不得孙策不在乎兖州世家的支持与否,兖州百姓早就等着打回去了。

    “伯方,我是故交,如今能在建业见面,也是缘份,就不藏着掖着了。兖州世家一错再错,惩罚在所难免,元气大伤也是必然,但兖州不能因此而衰落,我们需要新生力量,像凤凰一样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