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彧启:伏鉴陛下诏书,见故并州刺史诩所上三策,臣以为皆老成之谋也,然有不明处,愿为陛下发覆。夫用兵之道,先为不可胜,再为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争胜首在粮。入夏以来,关中频雨,壮士从军,妇孺耕种,多有不逮,欠收已是必然。臣每思及陛下之托,惭愧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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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将刚收到的六百里加急文书放在案上,以肘支案,手指捏了捏酸胀的眉心。

    虽说对荀彧的反对早有心理准备,真正看到荀彧的奏疏时,他还是吃了一惊。厚厚的一迭,煌煌近万言,荀彧写得字字沉重,他也看得心情低落。关中多雨,秋收不足。皇甫嵩新丧,国失元勋。劳而无功,士气低落。每一个反对的理由都像一次重击,将他攻取南阳的雄心壮志砸得分崩离析,一片狼藉。

    但是荀彧说了那么多,唯独没有说该怎么做。他说贾诩的三策是老成之谋,却没有说赞同诩的哪一策,又或者三策皆可,唯独不能冒险?

    门外响起脚步声,曹丕快步走了进来,报告太尉士孙瑞求见。天子连忙起身,到门口相迎。时间不长,士孙瑞走了进来,面容憔悴。皇甫嵩去世,皇甫坚寿请假回长安办丧,他的责任部转到了士孙瑞的身上,士孙瑞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

    事关军心士气,天子也不敢怠慢。皇甫嵩在军中的影响力大大了,不管是不是凉州人,都将这位平定黄巾的名将视为军中之神,就连一向仇视他的董卓旧部也不敢在公众面前表现出对他的不敬。尤其是这两天,接连发生了几起冲突后,董越索性下了死命令,封锁大营,不准将士随便外出,以免惹起事端。

    “太尉辛苦了。”

    士孙瑞行了一礼。“陛下言重了,这本是臣职责所在,不敢言苦。”

    天子将士孙瑞引到席中,又命人上茶,看着士孙瑞喝了几口茶,吃了两块点心,稍微平复一些,这才问起士孙瑞的来意。士孙瑞还没说话,先叹了一口气。“陛下,久战无功,将士思乡,又新丧元帅,不少人都想回去吊丧,送皇甫太傅最后一程。不如就此班师,计算时日,还能赶得上秋收。”

    天子眼神闪烁。“班师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袁谭困守兖州,若无援军,他怎么办?”

    士孙瑞也很纠结。他明白天子不想退,袁谭只是一个借口,就算不班师,他们也救不了袁谭。但他不得不承认袁谭若是败了,对朝廷绝非幸事。“形势如此,只能让袁谭暂时放弃兖州,主力撤回冀州固守。秋收之后,陛下再遣良将,或下太行,或出武关,策应冀州。”

    “太尉觉得出武关可行?”

    士孙瑞哭笑不得。他知道天子想听什么,但他很清楚,毌丘兴的计划就算不是纸上谈兵,也绝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他本来是拒绝的,可是为了让天子同意先班师,他不得不让一步。

    “陛下,若孙策调集主力取冀州,袭取南阳的机会说不定会更大些。”

    天子颌首同意,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有了士孙瑞的支持,又多了三分胜算。“话说如此,但河内不能不留兵,免得袁谭以为朝廷怯战,置他于不顾。太尉,朕有一策,想和太尉商议?”

    “请陛下诏示。”

    “太尉率步卒回关中,朕率一万精骑留驻河内,以窥山东形势,可击则击之,不可击则待之。如此,孙策纵得兖州,也不敢轻易渡河,袁谭亦能安心对付东方。”

    士孙瑞沉吟良久。“陛下所谋,臣以为可行,只是陛下身负天下之重,不可轻行,不如陛下回关中,臣留在河内。”

    天子摇了摇头。“太尉的关爱,朕心领了,只是吕布、刘备皆非循礼之臣,非朕不能镇服,还是太尉回关中为佳。太尉年近半百,怕是受不住鞍马劳顿,朕毕竟年轻些,辛苦一些也无妨。借此机会,朕想去并州看看,若时机得便,也许会去冀州助阵。”

    士孙瑞面色大变,长身而起。“陛下,万万不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是万金之躯,岂能如此冒险,万一白龙鱼服,悔之晚矣。”

    天子抬起手,轻轻向下按了按,示意士孙瑞稍安勿躁。“太尉,争胜疆场首在骑,用骑之道首在将。西征之时,朕便已经冲锋在前,略知用骑之妙。中原与凉州不同,江东骑兵亦非鲜卑蛮夷可比,大战之前,若能见识一下江东骑兵的优劣,熟悉一下中原地形,对秋后的战事大有裨益。就算有些危险,小心些便是了。大汉存亡之际,将士用命,朕又岂能安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