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晔也不介意,笑笑。“云长,不服,对吧?”

    关羽眼皮一挑,瞥了刘晔一眼,哼了一声。

    “要不这样,跟我说说,如果放走,打算怎么击败我军。如果说得有理,我就去见吴王,再放一回,让输得心服口服。”

    “能……”

    “有什么不能?”刘晔笑道:“吴王帐下大将很多,不缺一个。也看到的,仅义从步骑四将就没有一个不如云长的。其实这一次本不必以义从步骑迎战,中军任何一将,统万人,都可以击败云长,只是伤亡会略微大一些罢了。”

    关羽眼角抽了抽,怒气勃然如猛虎。刘晔不为所动,笑眯眯地看着关羽。“说起来,也是统兵多年的大将,并非初登战场的新丁,仔细想想,除了个人的勇武之外,军械、训练、兵员、士气,哪一项有胜算?”刘晔说着,指了指关羽面前的食案。“别的且不论,的部下有这样的食物吗?”

    关羽哑口无言。他知道孙策厚待士卒,伙食供应一直比其他人好。他被关了两天,帐外士卒一天吃两顿,每顿都有鱼或肉,虽然数量不是很多,却也令人惊奇吴国的物资供应之充裕。其他如军械、训练就更不用说了,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

    诚如刘晔所说,就算让他再战,就算孙策不亲自出战,只是派中军任何一将迎战,都可以击败他,只是伤亡多少的问题。万人规模的战事,胜负从来不取决于将领的勇猛与否,除非他能趁其不备,斩将夺旗。可是这种事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他曾经临阵斩将颜良、高览,对此最清楚不过。如果对方有了防备,阵而后战,斩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说别的,一次弓弩集射就能将射成刺猬。

    赤菟再快,还能快得过箭矢?

    “没有吧?平心而论,对吴国来说,云长无足轻重,生死都没什么影响。之所以现在还活着,是因为吴王不忍拂了太史子义、许仲康、典子固之请,最重要的是不想让老父中年丧妻之后又老年丧子。可是如果固执已见,就算吴王肯饶,我也会力谏吴王杀,以明军法。”

    刘晔说完,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袖子。“云长,时日无多,自己珍重吧。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得明白一些,不要做个颟顸鬼。”说完,转身走了。关羽一动不动,脸色灰败,额头是汗,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关毅急了,起身追了出去。刘晔在远处等着他,笑着摆摆手,低声说道:“关公,云长勇武绝伦,当为大将,唯一短处在于自负。如今之计,只能让他三省吾身,才能除讹去误,迷途知返。正如造刀,不经千锤百炼,去除杂质,如何能削铁如泥?”

    关毅如梦初醒,连连拱手致谢。

    关羽在帐中枯坐,心中却潮起潮落,波涛汹涌。他反复咀嚼着刘晔的话,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他有什么好骄傲的呢?论武艺,太史慈,徐晃,张辽,许褚,典韦,和他不相上下的人比比皆是,论用兵,比他强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再往深处想,他所谓的强里都有孙策的影子,战甲、战刀,就连他的武艺都受到破锋七杀的影响,没有了许褚、太史慈等人的切磋,他这几年的武艺就停滞不前。

    曾经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仔细一想,这些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年逾不惑,一事无成,却还像一个无知少年似的自以为是,让老父伤心,让朋友担心,让他人耻笑。

    刘备为什么不战而走?还不是对我没什么信心,不相信我能坚持到他来增援,所以才毫不犹豫的放弃了邺城,放弃了中山,也放弃了我。对他而言,我从来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那么不可或缺。又或者,他早就想放弃我了,正如当初他带着张飞离开豫州,奔赴长安,却将我留在豫州一般。

    没错,他应该这么做。他为什么在豫州一事无成?都是因为我啊,萧县之战、小黄之战,哪一战不是因为我的鲁莽导致中计?

    一件件往事涌上心头,关羽越想越羞愧,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不禁放声大笑,笑声凄厉如嗥,所有的骄傲都像春冰一样不断的崩解,化为泪水,沾湿了衣襟。

    关毅跪坐在帐外,听着关羽撕心裂肺的痛哭,不住地抹着眼泪。知子莫若父,听到这从所未有的哭声,他能感受关羽内心的痛苦,却也充满了希望,期待着关羽如同刘晔说的那样去除心中执念,在烈火中百炼成钢,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

    “列祖列宗啊,们帮帮长生吧。”关毅双手合什,喃喃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