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却是满城的灰,它们漫天飞舞、飘落,染黑了水井、水缸里的水和脚下的土地,可,我们还是没能等来任何人。

    而就在饶婉准备做早饭的时候,马大哥家边上一处小山坡上的邻居家竟传来惊呼声。

    我和饶婉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儿,跑过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邻居家竟然被偷了个精光。

    我和饶婉都觉得不甚唏嘘,也觉得这小偷也高明得出奇,竟一点动静也没有,哎,也怪昨天的轰炸还有那火,一晚到亮都有人在救火救人,谁会来注意这处一家人都躲进防空洞里没回家的空屋呢?

    而就在我们催促邻居赶紧去报警的时候,有人又在远处大声的喊:“抢钱啦,抢钱啦……”

    我心中一凛闻声转头望过去,却见,那大喊的人正捂着被人砍伤后血流如注的手臂疯了似的朝我们这边跑来。而那伤人之人,我们压根就连影子也没瞧见,早跑了。

    等那人跑到我们脚下的坡路却没停下来,只是连声道:“乱了,都乱了,别再这儿呆下去了。”

    那人说话的时候已是痛极,脸色惨白,冷汗从额头一直流到脖颈里,结果他没跑出多远就重重地摔倒在地,扬起地上厚厚一层烟灰。

    当即,邻居和我们都傻眼了,三步并两步跑下去将那失去过多之人扶起。其间,我记起马大哥家好像有医疗箱,来不及多想,我们几个人便把那人抬进马大哥家。进屋后,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医疗箱,然后笨拙地给那人的伤口消毒又缠上了纱布,待鲜血止住了,那人也渐渐清醒过来,我们才稍稍放下心来。

    接着邻居去报警,待吃过早饭,两个肩上、头上全是灰,眼下全是疲惫的警察来了,之后折道去处理邻居家的事,不一会儿医生也来了,由于缺乏人手和有驾驶技术的人领头的医生又当医生又当司机,而且雪白的衣服上、眼镜上都染着斑驳的鲜血,眼中也布满血丝,眼底有种在生与死之间穿梭的凉薄和悲悯,他看了看那人的伤势,留下一些药和纱布,便匆匆上车,将放在救护车后箱里在昨天轰炸中受伤严重的人和被惨况吓晕的护士运去医院。

    之后,那被抢之人也并未做过多停留,因为他是江北永年门附近的人,昨天去了南岸

    ,之后就没能回家,心中焦急,所以天一亮就赶紧跑到黄葛渡付了船钱过江来,正赶着回家,谁知一大早就被歹人盯上……

    经过这么一闹,我决定不管怎样都要让马大嫂和两个孩子跟着饶婉去杜市,不能留她们在市区,至于她们什么再回来……那要等马大哥的消息和市区之后的情况在说。

    主意已定我便不再听两个孩子说的要等马大哥回来再走,且把手表抵押了当做路费,经两路口把她们、饶婉和两个孩子一起送到了南岸,又去接再上新街的麻强一家人,反正他家房子也没了,正好,有个男的一起,以免她们一行人全是妇孺的被人盯上。

    之后我用剩下的一点钱从民生码头坐划子到储奇门。

    那时还是中午,天虽依然晴朗,却沉郁异常,好几次我都以为我看错了……储奇门的惨状……现在我闭上眼都能看见。

    一条巷子都没了,不仅是被大火烧,还,被炸。弹炸出了大大小小许多的坑,烧黑的瓦砾间鲜血和烧焦的尸体,蜿蜒地横七竖八地不忍睹视地从上半城铺满到下半城。

    我的双腿再次像失去了全部血肉一般没了站着的力气,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就在昨天隔壁那家人还和乐融融鲜活地活着,见到我和饶婉还朝我们打招呼,现在却全没了,一个都没逃出来。

    还有我的房子,虽然和杜市那里去年年底新盖的房子比起来小了许多,只有不到五十平米,但也是我能实现我愿望和家人期望的地方啊,可,现在也成了废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