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死了吗?这是哪儿?我在哪里?

    就在不久前,突然一阵小孩的哭泣声将我闹醒。

    可我明明死了。而且死了许多年了。哪里听得见什么稚童的哭声。

    我仰着头望着头上这株也不知长了多少年月的大树,可它却一点也没有因为年纪太长而衰败,反而枝繁叶茂。

    我朝四周看了一圈,除了脚下的湍湍江水外,没有一个人。而,江对岸的景象却像海市蜃楼似的,全是高楼大厦,而且看样子,有的地方还没完工正在修建。

    突然远远的一阵汽笛声传来,我兴奋地跑出大树的阴影,歪着身子,翘着脚,朝那声音传来处望去,竟然是一艘大游轮,啊,不,还有一两只上面装着货物和河沙的船。

    我想说我也坐过邮轮呢!还有小舟、竹筏子……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生于一九零零年,那时我们家就在皇城根下,是个四合院,爷爷以前做过买办挣了些钱,便给我们这些子孙留了这么一片可以让我们安居一隅的家产。

    那时日子还算可以至少我小时候从未挨过饿受过冻。我爹小时候懒,不爱读书上学,好在有我爷爷在,给他安排了一个在报社跑腿的工作。

    我娘就是个传统的家庭妇女,在家相夫教子。

    这样平淡的生活在我十岁的时候被打破,我爷爷没了,我们全家出动,坐上下水船,经运河,一路南下到了爷爷的故乡,坐落在扬州下边的一个小村庄。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可我们到的时候却是冬季万物凋敝,加上为了将爷爷埋在哪儿埋进哪块树林,现在又是谁家的地,得出多少票子才肯出让这事,让我们这些不惧千里迢迢满心欢喜地跑回去的人,不免心寒,就像吃了馊臭的饭菜似的,心里堵得慌。

    后来,我们被人讹了好大一笔才得以将爷爷安葬,入土为安,之后北上。

    可,我们回去没多久,我爹就变卖了家产再次南下,这一次我们到的是上海,而且坐的是轮船。

    我还记得当时从天津港出发时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要爹娘在我身边就很安心,而且觉得我总会再回去的;可当我在热闹的金利源码头下船的时候我才隐隐发现,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

    就此,我们一家四口在上海安了家。对上海话我也从零星的听得懂一点,到能流利的听说交流。

    可,至从,我们一家南下,我们这家子,就像走了背运似的,开始有两年我爹都没找到工作,闲在家里吃以前的老本,加上我还要读书,还有妹妹要养,我娘就去找了些给人缝补的事来做,每次也能挣些小钱。

    可日子还是一天不如一天,生活每况愈下,即使后来爹找到了工作,也无法满足一家人的日常开销。在我十五岁时,除了刚到上海时买下的那两间屋子,可以说,我们一家几乎是一贫如洗了,就连妹妹病了……不过普通的拉肚子,因没钱医治,又因听信别人的什么偏方、土办法,耽误了病情,妹妹就这么冤枉的去了。

    我也没上学了,到了一家修表店里当学徒,想着修表也是门手艺,等学成了,还不就是等着别人来修表,我只管数钱就行了。还洋洋自得哪里也不能少了我们这种手艺人。特别是上海这种大城市,十里洋场,百里飘香,纸醉金迷的地方,我们这种人饿不死。

    我信心满满地学,一点也不觉得苦,即便时常回到家里,见到娘一脸愧疚地看着我,我也只是笑笑,因为家里又没米了,叫她怎么升炊。我永远也忘不掉每当这种时候我娘的眼神,那每一眼都像有针扎在我心上。

    直到两年后我出师了,也有了收入,家里的困窘才算好转。

    然后我认识了一位姑娘,她叫金饶婉,在我工作的修表店边上的女校读书,她皮肤不太白,长得却文文静静,知书达理,一头黑发,总是编成麻花垂在脸侧,显得她很是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