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朝野间人心不服”?朱标摇摇头,有些担忧地说。

    “这就是帝王之术了,恩威并施你懂不懂。你宅心仁厚,这点儿朝臣们都知道。等蓝玉这个谋反的罪名落实了,为父会念在你多次求情的份上给蓝家留一点香火,并将一些罪证不明的将领赦免了,调归你属下。这样常茂和冯胜他们还能不念你的好处?军中诸将还能不感你的恩德?其实蓝玉也不算完全冤枉,兵部贪污的案子,蓝玉无论如何也难逃干系,至少是知情不报之罪。还有他在西凉私募流民戍边、乱建城池、支持边境上茶马走私,随便一项都是杀头的罪名。若是在为父百年之后还有人替蓝玉鸣冤,你尽可替蓝玉平反,反正那时蓝家的势力已经根除了,不会对你的江山造成危害。臣子们还会认为你圣明,超越为父。哈哈”,朱元璋想到将来儿子登基,百官为这些预先安排好的仁政顶礼膜拜的样子就感到好笑,“他们都和为父说蓝玉冤枉,嘿,蓝玉造没造反为父岂能不知,但这个时候需要一个造反的出来,不冤枉蓝玉,倒让老夫冤枉谁去”?

    “哈哈”,笑声在皇宫内回荡,窗外,几只鸟儿在睡梦中被惊醒,呼啦啦飞上半空。

    “嘿嘿,明天咱们就拿着锦衣卫的口供一块上朝,这么多造反的,凡是有名有姓的都牵扯到了,看皇上怎么办”?老将军傅有德接到常茂派人送来的一大摞口供,开心地说。

    在皇帝眼皮底下闹这么大动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这个动作不出闪失,老将军冯胜与傅有德费尽心机。好在去年总参成立之时,为了及时掌握前线军情,朱元璋把一部分锦衣卫划给了总参。大家都是锦衣卫,谁能查谁,所以才瞒过了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那狗一般灵敏的鼻子。

    威北军主帅常茂回京献俘,临行前欲点五百弟兄押解俘虏,燕王朱棣一时“疏忽”,连名单看都没看就答应了。于是常茂毫不客气的调尽斥候旅中好手,这些王飞雨将军训练出来的斥候个个身经百战,收拾几个毫无防备的锦衣卫还不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将锦衣卫几个主要头目掠入了班房,这里边都闹翻天了,外边的人还蒙在鼓里。

    “傅将军,徐某这一世英名,今天就毁到你手了”,老帅徐达喝了口茶,无可奈何的抱怨。他与傅有德交情非浅,傅有德的孙儿过周岁,收到请柬后徐达不能不来,来到后稀里糊涂就被李文忠等人灌醉。醒来之时,月亮已经西落,陪同前来的侍卫早被傅有德打发回府了。傅、李两人笑呵呵拿着锦衣卫的供状请他看一场好戏。

    “徐帅不必惊慌,我们又不想造反,只是看这帮锦衣卫做得太过,不得不出手管一管,否则谁知道蓝玉过后是不是你我”,傅有德笑眯眯的吃了一块西瓜,镇定自若。

    “是啊,徐伯,咱们都是被傅将军灌醉的,今晚之事一概不知”,禁军主帅李文忠一旁搭腔。“您老放心,怎么说皇上也是我舅舅,禁军不会害他,今晚只是由着常茂他们胡闹,明天早朝大家看皇上怎么解决此事罢了”。

    连朱元璋的亲外甥都这么说了,徐达还能说些什么?自从朝廷开始用锦衣卫主持反贪以来,大臣们每天上朝前又开始写遗书。自己是退居二线之人了,每天深入简出就为了求个阖家平安。贪污腐败和自己沾不上关系,朝廷杀大臣立威也没自己的事,兵权早交给了朱棣,指挥学院也尽力灌输些精忠报国的言语,本以为无论如何也没灾祸找到自己头上,没想到被老伙计给算计了。

    “也罢,谁让徐某认错了人,你们说,这一切是不是武安国背后主使的”?徐达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问。

    “得了吧,就你那得意弟子,别的好处没学会,你的谨慎倒学了十分,在浙江躲着呢”,傅有德不高兴的抱怨。提起武安国他就一肚子气,自己千里迢迢派人送信商量对策,下书的人连面都没见到,隔着帘子被刘凌挡了驾。

    刘伯温的好女儿非但不为伯父出主意,还搡掇道:“什么都指望我家相公,我家相公救了一回胡维庸余党还不够,救完文的还得救武的。这次应了蓝玉,下次不知得救冯胜还是李文忠,回去告诉傅伯伯,就说我家相公主持修桥去了,朝中的事情不想知道,人不自救,神仙亦不能救之”。

    “嘿,果然是刘伯温养的好女儿”,徐达闻言低声赞叹。几句话将自己的丈夫撇得干干净净,这事能和武安国没关么,要是没武安国当年救胡维庸手下官员时和皇上说的那句:“没有罪证则不能强加其罪”,这些老将们今天犯上做乱能做得如此理直气壮吗?

    这句“人不自救,神仙亦不能救之”说得好,逼着老家伙们自己想办法。武小子当时不在帘子之后才怪?徐达听着傅有德的陈述不断点头,这话和当年武安国和自己说的类似,当年自己怕他和朱元璋硬来,劝他迂回时,这小子就说过类似的话,自己至今还记得其当时说话的神态。

    “受难的人本身不知觉醒,旁观者再着急也是枉费心思,岳父放心,小婿一定只管点火,不干烧屋子的事”。当年,武安国微笑着对徐达说,那坦诚的笑容至今还让人感到温暖。如今这个小家伙终于长大了,非但学回了迂回,学会了避让,而且学会了借他人之手行事。李善长啊,李善长,你个老狐狸终于教出了半个小狐狸崽子了。

    “你们想了这么做的后果了吗”?仔细听傅有德介绍完夜里所发生的一切,徐达关心地问。费了这多心思,他不想看到仅仅此事无结果而终。

    傅有德点点头,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信封,放到徐达手边。“我们征集了一万多个将士的签名,联合反对锦衣卫越权行事,并替蓝玉鸣冤。按常茂他们,也可能是郭璞的意思,这次一定要让皇上以律法的形式确定:没有确凿证据不能认定百姓有罪,无罪不得加害官员,非经刑部机构审判,任何人包括皇上不得拷打杀害他人,包括百姓”。

    “太祖勒石么,皇上会答应吗,这不是逼着他向全天下认错么”?

    “他不答应也罢,大不了把我们这几个带头的全杀了,反正今天杀了蓝玉,明天就可能轮到我们。同样是死,不如给后人争一分权益。将来人也知道大明朝开国诸将,没一个心甘情愿做人家的奴才”!傅有德大声回答,如同当年投军反元一样满脸悲壮。

    黎明十分,几大队锦衣卫保护着七、八辆官轿来到玄武门。守城的士兵见了锦衣卫的腰牌怎敢为难,麻利的开城放人,眼看着这拨人马本江边奔去。

    将蓝玉和救出来的军官以及锦衣卫爪牙安排到战舰上,常茂低声对医护营长镇耀叮嘱:“把弟兄们收拢住,没我的本人的命令不要靠岸,如果天黑之前还没见到我,你们就扬帆出海,小邵和冯子铭的船在吴淞口等着,他们会带着大家去新发现的那个大洋州,别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