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出(一)

    细雨轻轻的敲打在窗口上,如音乐中舞动的精灵。

    书房内,刘凌面对帘外的风雨,低眉信手,琴声泉水一样从指尖滑过。

    家是一个可以疗伤的地方,武安国换了一身干净的便装,坐在书房内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静静的听妻子抚琴。

    高山流水一样的琴声让他烦躁的心情渐渐恢复宁静。

    那琴声中有安慰,有支持,还有对自己想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冒失行为的抗议。

    他已经将白天的经过告诉了刘凌,牵手走过这么多日子,已经习惯了彼此之间毫无隐瞒。他知道自己的爱人不是个经历不了风雨的娇花,无论什么喜悦和忧伤,两个人都可以分享。

    走过去,武安国从背后抱住刘凌柔软的身躯。

    “讨厌鬼,不好好吃东西,你又胡闹些什么”。刘凌轻轻的挣了一下,停下琴,抬头迎上了武安国温柔的目光。

    一年多来,这双目光深邃多了,古井无波。但是作为妻子,她能看到里边的无奈与不甘。

    “对不起,害得你又为我担心”。武安国温柔的说道,犯了错误能主动承认,在刘凌眼中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美德,武安国总喜欢把这个美德发扬光大。

    轻轻的叹了口气,刘凌知道自己碰到的是命中魔星。温婉的安慰道:“都老夫老妻了,也不必说这些,况且以义父的秉性,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会碰你”。

    武安国对刘凌的全局眼光一直比较佩服,却没料到刘凌分析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不觉吃了一惊,低声问一句:“什么”?

    “义父现在才不会动你,新政带来的乱子越大,他越不会动你。北平新政本来就是出自你的手,优点和漏洞没人比你更清楚,毁了你,整个新政目前就只能以失败告终,也失去了他当初探索的意义。况且现在北方战事正紧,他才不会让朝廷发生太大变动影响到军心。这个皇上能扫平群雄,靠的就是比别人更能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傍晚的天空,雷声轻而舒缓。武安国在雷声中顿悟,白天的一幕幕随着刘凌的分析,清晰地在眼前重现。

    “白天明着是王本等人在攻,你和费震等人在守。实际上,从周无忧出来说话起,局势已经彻底改变。白正辛辛苦苦写好的奏章,被王本这几个笨人完全浪费。他们不但没让新政损失丝毫,还把盐巴的控制权给丢了。口子开了容易,哪就那么好收回来,商人手中的食盐一直卖不完怎么办,皇家也不能失信于民吧。后来吴沉出来,只能说是找回一点场子,刀子捅得是地方,可惜被李伯伯给带偏到别处”。

    “怎么带偏了呢,沈斌还是被牺牲掉了,这个老狐狸”。武安国对李善长放弃沈斌依然不满,小声诋毁

    “沈斌本来就是个替罪羊,义父原来就不喜欢沈家,只是不好驳了太子的面子,即便没有这次机会,沈斌早晚还会被拿下来。李伯伯弃保沈斌,却把对新政持更积极态度的朱二推上前台。朱家是江南富豪,与白正等江南文人长辈之间有很多来往,他主管海关,支持新政的人和反对新政的人日后都很难在海关上发动攻击。况且那朱二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看看他在高丽谈判中的手段就知道此人头脑绝非一般。这是一招绝妙好棋,只可惜无人喝彩”。

    “绝妙好棋?沈斌本来是执行者,错误在我,却让他背黑锅”,武安国叹息道。和沈斌交情不深,但让别人代自己受过他总是于心不忍。

    “你不是一直希望官员能承担自己的责任吗?沈斌主事海关,那么多粮食消失,他自然难脱干系。我倒觉得周无忧说的好,关键不在破坏,在于建设。即使你承担了责任,也解脱不了他。现在关键是要把变不利为有利,趁机达到你想要的目的才是正经。李伯伯示范得很清楚,说得也很明白,可惜你不明白他的苦心。政治本来就没有私德,除非你不在圈子之内。这又不可能,你已经在马车上,坐到了驾辕者的位置”。刘凌的语气慢慢加重,宅心仁厚,是丈夫的优点也是缺点,改变不了这个缺点,他永远都是朱元璋的手下败将。

    “我已经在马车上”?武安国若有所思,自己的确已经在马车上,一直坐在驾辕的位置而自己浑然不觉,尽管自己一直是在被动的反击,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播种者的位置,实际上,整个大明朝都已经因自己而变。只是自己的政治能力和当朝这些人相去实在太远,在自己那个世界,自己连个小组长都没当过,如何一下子承担起这么多责任?

    看着丈夫那忧心重重的样子,刘凌终究心中有些不忍,低声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只要保证马车不翻掉就行了,至于方向,其实凭谁都未必控制得了。仔细想想白天支持你和反对你的人所处位置,就能看得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