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回应黑主灰阎,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玖兰枢低冷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犹如凉风拂过寂静的深林,“不如说,任性的人,是明知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却依然怨怪他的我。”

    对话刚刚开始,便出现了尴尬的卡顿,不过那些迟疑转瞬即逝。

    “所以,你徘徊在协会,是希望带走他、不想将他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吧。”玖兰枢的言辞所表达的含义过于混沌不清,黑主灰阎只好选择最浅显易懂的一层来理解,“但你却犹豫了,因为咎君牺牲自己、为源金属提供存续的力量,这个选择是正确的,是吗?”

    只听玖兰枢静静地说:“他已经死了。”

    答非所问的措辞,一字一顿、清晰又缓慢的语气,就像在着重地提醒自己这个事实一般。

    黑主灰阎怔了怔。

    明明又是一个语意不明的回答,这一次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他突然隐约听懂了玖兰枢在说什么。

    ——他已经死了,所以曾经的约定、那些乐观天真的美好设想,就再也回不去。

    让人类真正独立的理念,无论是数万年前、还是此时此刻,玖兰枢都从来没有抛弃过,他曾致力于寻找到完美的源金属替代品、却始终收效甚微,后来随着他陷入长眠,计划便被暂时搁置了,直到千夜咎再次对他提起——

    原本的源金属,再坚持不久便会耗尽力量,而完成新式猎人武器的开发,却需要漫长的岁月,唯一的问题,就是在新的猎人武器问世前的这段空白间,如何保障人类的安全。

    那时千夜咎陪在身边,所以玖兰枢想着,可以与千夜咎一起除去威胁到人类的血族,如今,他却想着,只能继续由源金属维持人类与血族的平衡,并且,再过不久,新政在夜之社会便能顺利实行,待到那时,他也同样会将自己的心脏投入熔炉。

    黑主灰阎凝视着玖兰枢,片刻的静默间,目光逐渐由悲悯、转为沉着坚定的凛然,主动对向他求救的玖兰枢伸出手、拉住沉溺在漩涡中不断坠落的他,“那么,就请把收回源金属的这件事,当做我的请求吧。”

    接着,黑主灰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咎君曾经说过,猎杀吸血鬼的武器,是纯血种的血族始祖自愿将心脏放进熔炉,才得以诞生的,猎杀吸血鬼,归根结底依赖的还是吸血鬼的力量,不觉得这个事实很讽刺吗,倘若有一天,没有纯血种的心脏再提供这种力量呢。”

    “至于猎人们,如果知道了这个事实,他们的士气是否会急剧降低、或者干脆瓦解,毕竟血族能徒手杀死人类,人类却很难在没有猎人武器的情况下,杀死血族,拿着这种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的武器,他们很容易感到绝望吧。”

    “所以很久以前,我就在思考,什么才是种族和平共存的必要条件,现在我自认为得到了答案,当前黑主学园的和平,不过是强者对弱者随时可以收回的施舍,因此它脆弱易碎、危机重重,为血族与人类的新生代灌输和平思想、期望通过时间的流逝潜移默化、逐渐改变格局,这仅仅只是表面工作,更需要佐以硬性的力量,唯有人类自己真正强大起来,以绝对属于自己的力量与血族抗衡,才能完全实现共存。”

    “这也是我作为人类的私心,永远活在血族始祖的荫庇下,就永远低血族一等,我更希望人类能够通过人类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时隔万年,却仍旧需要依赖燃烧纯血种的心脏,才能保障自身的安全。”

    “我们人类的祖先,几万年前与血族始祖共同诞生于世,虽然血族的始祖给了我们强大的武器,但若是没有与之相匹配的人类驾驭这样的武器,我们至今早已灭绝,所以说,不要小看人类的韧劲和智慧啊。”

    “希望枢君能够收回源金属,”最后,黑主灰阎郑重地向玖兰枢提出请求,“也希望枢君可以帮助我们,开发全新的武器。”

    “咎君是存在复生的可能性的吧,所以你才会频繁地造访协会,若我没有记错,心脏的力量被熔炉消耗得越多,复生的难度应该就会越大,枢君还是尽快带走他的心脏吧,你啊,偶尔也稍微尝试相信一下我、我们、你的同伴们,还有所有期待着和平共存的人类和血族,这是我们共同的梦想,不是只有枢君你一个人在努力。”

    长篇大论的豪言壮语终于结束。

    “说得很好。”环合在周身的气场,已不若先前那样低郁,玖兰枢淡然称赞道,而后似笑非笑地瞧着黑主灰阎,“不过,是否有些狂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