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历来是层次分明的,在任何权力中枢,这种层次都体现得一清二楚。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要你留心观察,就会发现谁是这里的主角,谁是这里的副角,谁是副角的副角。这是无须介绍的,只要你谙熟权力秘密,就能从一张张或踌躇满志,或媚态可掬,或战战兢兢的脸上把这里的权力状况分辨得十分清楚。”

    ——肖道清在日记中写道。

    “平川的主角无疑是吴明雄了,这个颇具政治头脑的老人越来越踌躇满志,一千万平川人民付出血泪的代价,日益造就着老人的政治辉煌,使得老人完全忘乎所以了。最近,他竟操纵起几乎全体市委常委,以民主生活会的形式,对我发起突然袭击,而后,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将我一掌打入权力中枢的最下层。竟分工让我去专管计划生育,分管那些青年男女的生殖器官。这对我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可我忍受了,我几乎是满面笑容地对老人说,我要考虑一下。”

    ——肖道清在日记中继续写道。

    “其实,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选择无非两种:退却,或者战斗。退却只有通过谢书记的关系调到别的市,呆在权力下层的政治冷宫里是不明智的,我年轻的生命在这种恶意的政治冷藏中将一点点僵死。而战斗,就要寻找一个机会,看准一个支点,力求压动杠杆时,能撬翻老人把持的整个权力中枢。胜利了,则留在平川,进行权力的重新分配;万一失败了,再退到别处另砌炉灶也不迟。我拥有的最大财富——年轻,是那个政治老人永远不会再拥有的。

    “那么,就进行战斗?

    “我寻找的这个支点究竟在哪里?”

    ——肖道清在日记中问自己。

    支点终于找到了。

    肖道清再也想不到,这个支点竟在他的老家大漠县泉旺乡,竟在一个叫于大敬的副乡长身上。当于大敬揉着受伤的左眼,呢呢喃喃坐在他家的长沙发上述说时,肖道清很敏锐地意识到,支点就在面前,从这一刻起,战斗也许已经开始了。

    陪同于大敬一起来的,是大漠县委副书记王平,肖道清的老部下。

    王平一坐下来,就很明确地对肖道清说:“肖书记,于乡长不愿来,是我硬把他拖来的。陈忠阳这老家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被吴明雄宠成了水利工地上的法西斯!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抄起酒瓶行凶伤人。试问,平川是不是吴明雄和陈忠阳的独立王国?究竟还有没有党纪国法?市委副书记伤了人是不是就可以逍遥于法律之外?”

    王平要于大敬把左眼受伤的过程说给肖道清听。

    于大敬有些怕,可怜巴巴地看着肖道清说:“肖书记,我不是来向您告状的,只算反映情况。我和陈忠阳书记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也不想怎么陈书记。我把情况说给您听,您知道就行了,真要是县委刘书记处分我时,您帮我说两句话。”

    肖道清问:“县委为啥要处分你?”

    于大敬说:“乡工程组的几个同志整天和民工们呆在一起,生活太苦,就开了个小灶,有时也喝点酒,被陈忠阳无意撞见了,刘金萍书记又带人查了,说我们伙食帐目不清,要我们听候处理。”

    肖道清皱着眉头说:“你们这帮土地老爷大概又用民工的河工补贴款大吃大喝了吧?你们这**病,我不用问就知道。”

    于大敬说:“这我不赖,我们是吃喝过几次,王书记到工地检查时也跟我们一起吃过两回,是不是呀,王书记?”

    王平狠狠地瞪了于大敬一眼,遂对肖道清说:“也不能算是大吃大喝,工地上有啥可吃的?哪次喝酒吃饭都没超过四菜一汤的规定标准。就是被陈忠阳抓到的那次,于乡长酒桌上也只不过三个菜嘛!陈忠阳就抄着酒瓶又砸又骂,还砸碎酒瓶伤了于乡长的眼。于乡长,你自己说嘛。”

    肖道清不动声色地道:“于乡长,就请你把整个过程尽可能详细地和我说说,不要夸大,也不要缩小,一定要实事求是。”

    于大敬又怯了,看看王平,又看看肖道清,竟摆起了手:“算了,算了吧,陈书记也不是故意的,再者说,他发火也是因着咱有错。”

    王平急了:“哎呀,老于头,我路上不就和你说了么?肖书记不是吴书记,更不是陈书记,他是咱大漠干部的靠山,你不和肖书记说,还能去和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