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琬昏睡之中,察觉到忽然有人叫她,可她还未睁眼,耳边就是一阵铁链摇晃的声响,很快周围也凌乱起来,牢房的门户大开,看管的人也已经倒下,牢房中的犯人全都往外冲。

    她顾不了其他,扶着墙强撑起身,立刻往外走。

    她刚来的时候想过,如果不是廷尉府大牢,可能是在什么草棚或者柴房里,直到被洛临川拉到了一艘船上,才发现这是个如同山洞一般的地方,还有一条地下暗河,她这时才知道,前些日子听到的水声不是幻觉。

    这些日子昼夜不分,岑琬试图让自己清醒,可结果往往背道而驰,她总觉得现在是白天,等出了地牢,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刺眼的天光,而是一片殷红,来自火把和血色,在漆黑深夜里不断蔓延。

    洛临川留下断后,把她交给了另外的人,岑琬便和几个不认识的人在一起,没日没夜地逃,眼前景物飞快闪过,大多时间都是在马上,匆匆飞奔,耳边都是风啸声,甚至感觉来不及呼吸。

    这一路不断与追兵交手,那些黑衣人浩浩荡荡杀来,口中似乎还喊着几个从没听过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冲她来的,还是冲其他人来的。

    人总要休息,这样跑了三天,几乎甩开了追兵之后,他们在一座山神庙里避雨,这庙有一半都已倒塌,几乎已经废弃,支离破碎的砖石和被拦腰折断的树木混在一起,破旧的木门被雨水敲打,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岑琬体力不济,只能找了些野果草根随意充饥,冷雨敲窗,一时无人说话。这山神庙非常破落,早就不再有祭品,签筒里的竹签同样脏旧,庙里的摆设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等她好不容易可以安静坐着,却觉得自己还在马上飞奔,闭上眼都能看见那几天逃难的情景,四野不见人烟,田野被铁骑踏过,城中的寺庙官府门户也都洞开,在夜里被冷风吹得摇晃作响。

    不知不觉间尖石刺伤了手脚,鲜血和夜露雨水混在一起,湿漉漉粘在身上,更疼痛难受,可不去管它,也就自己愈合了。

    她身边原本有十个人,不到十天,就只剩下三个了。

    岑琬仍然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他们救了自己的命,此刻又不想连累她,将她独自送上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处处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和逃难的人混在一起也不显眼。

    这船飘飘荡荡,她孤身一人也不知要去往何方,她身体本来很好,最近也变得虚弱起来,一下船就觉得头晕,在路边靠着休息了一会儿。

    她的神志有些不清,好像有人伸手戳她,岑琬努力睁开眼,看见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面前。

    这个小孩她并不认识,也不觉得他有什么恶意,可看他那双眼睛,又有些熟悉,仿佛一眼能将人看透一样,完全不像一双小孩的眼睛,

    等等她起身离开,那孩子还是不近不远地跟着她,岑琬的意志令她向前,可脚步却渐渐虚浮起来,气息不稳,身体不受控制,终于还是再度倒了下去。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那种不适的感觉略有缓解。

    “醒了?”声音入耳便觉得熟悉,岑琬抬头一看,竟是芸娘,她看上去瘦了些,穿着打扮也不像在长安时那样富贵,而更像一个普通农妇,这种情况下突然遇到故人,岑琬完全没有喜悦,反而有些惊慌失措。

    正如她最后一次去醉江楼时知道的,这个女人不仅是客栈的老板娘,还是阎婴的夫人,也瞬间明白了那个男孩给她的奇怪感觉,顿时戒备起来。

    芸娘拉她起来,上下看了看,“你是从大牢里逃出来的?”

    岑琬没有回答,芸娘也丝毫不在意,好像知道些内情,继续自言自语,“也是,都已经攻到城里来了,囚犯估计早就跑光了。如果把你交给陛下,或者……那位阮大人,我是不是立了一大功。可惜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翻山越岭的,偏生落在我手里,还真是够绝望的。”

    岑琬起初害怕,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她所在的这间屋子已经很旧了,四周的白色墙皮已经发黄,灯光也是昏黄的,还有一股老房子的霉味,给人的感觉总有些病恹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