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些的宫人诧异道“怎地没什么声响?”话一出口,意识到失言,大喜之日不可编排清冷之辞。年长的伙伴忙呵斥她“皇甫将军何等样人物,自是不会如长安那些浮浪子弟般聒噪。”

    宋若昭和善地摆摆手“无妨。”又回身从包袱里寻出几个大钱,交给两名宫人和刘家老妇道“几位辛苦多时,一点心意。”

    她站起身,阿眉扶住她的手,笑道“大户人家的新妇纵是年轻体健,出阁时也须搀着婢子,阿姊便将我当婢子,不得输了气派。”

    若昭喜她终于会说笑起来,遂大方地将手递过去,道“且搀紧了,若出工不出力,吾家阿郎扣你月钱。”

    一行人经过院子,来到门口。原本应佯作拒绝新郎而拴上的宅门,此刻敞开着,皇甫珩牵马伫立于外。

    他头戴网纱黑冠,一身绛红深衣,脖间微微露出也是素色的中单领衽。宋若昭意识到,这竟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未穿战袍的皇甫珩,觉得眼前的情郎有几分陌生的感觉。

    “新郎真好模样!娘子有福气。”刘家老妇算得长辈,有资格说几句打趣言语来活络气氛。

    阿眉心中也是一动。她当日在长安胡肆初见皇甫珩,便觉他浑无粗野武人的作派,此刻戎甲既卸,气度更像西京那些身着公服、驰过官街的世家子弟。

    皇甫珩的目光只停留在宋若昭身上。他倒觉得她没有任何变化。在他眼里,这个不过才相识月余的女子,望着自己的神情,以及嘴角的淡淡温柔、下巴到脖颈的优美弧度,从未变过。是一种让他忽然听不到周遭嘈杂、也忘却心中烦忧的感觉。

    皇甫珩身后,也下马等待的傧相,是王叔文。王侍读与诸人相熟,便笑道“新郎看得痴了,怎不依礼吟一首《催妆诗》?”

    皇甫珩朗声道“珩乃武人,不懂文采之事。我的娘子这般人物,又岂是诗赋能道得?现下我心中所想,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八个字。”

    若昭虽生性豁达,但到底是闺中女子,听到情郎在众人面前这样直陈爱意,顿时双颊绯红,微含嗔怪地瞪了皇甫珩一眼。

    皇甫珩望着她深深一笑,忽然记起一事,回身从马上取下大雁,道“虽无催妆,不能无雁。此为普王助某成礼之物,宗室所赠,请娘子收下。”

    听到“普王”二字,若昭面上桃花色陡地一僵,面前浮现出这个王爷总是别有他意的眼神。不待众人察觉,阿眉已上前接过大雁,道“皇甫郎君对吾等妇家人好大方,吾等为炊多日无肉,今日可解馋矣。”说罢将大雁交与刘家老妇,又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若昭的背脊。

    若昭感念她体贴,便又恢复如常神色。

    王叔文冲阿眉做了个手势,阿眉明白,引着长裙曳地的宋若昭上了车驾。那是裴县令拨来的官驾,虽无锦绦装饰,倒也宽敞。

    见若昭在车中坐稳,阿眉退开,别过脸来,正撞上皇甫珩的眼神。

    她不知为何,蓦地有些尴尬,道“萧妃宫里的人随车吧。”

    一旁的王叔文知晓她以往之事,只道她怕触景生情而执意回避,忙道“阿眉这几日照料唐安公主受累,不妨歇歇。”

    皇甫珩点点头,向阿眉拱手道“今日有劳。”

    一行人离开刘家,不过一炷香便到了奉天城的官驿。

    主礼的不是别个,正是有“内相”之称的翰林大学士陆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