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门位于禁宫内廷的最东面,沿着宫门向里,又有一道环内廷的御河,在那御道桥上,皇帝的御辇正行在其上,阮英勾着手在一旁走着,风偶一吹动,卷起一角青帘,皇帝的侧脸在天光下,显的格外白皙。

    阮英身后,还跟着一位名叫体元的内侍,正往缓缓而行的辇车上奏禀着。

    “……太皇太后抬举姑娘,不仅将她安置在西暖阁中,还准许她自称孙儿,这会儿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去歇了,黎姑娘便被引着四处去转一转。”

    往前也是这样的规程。太皇太后娘娘往宫里接过几回官眷,都是皇亲或重臣家里的女孩子,皇帝逢着这样的事儿,便要刻意地躲开来。今晨皇帝去给太皇太后问安,不料到了门前,便听到了那小姑娘正劝着太皇太后修仙炼丹呢。

    皇帝看不得那小姑娘捧着杏仁酥蛊惑太皇太后,转身便走,往勤政殿翻了几页书,静不下心来,这便乘了御辇沿着御河走了一圈。

    祖母和母后的一片苦心,皇帝心里清晰。

    他是守成皇帝,只要不穷兵极武强败家业,那便能将这江山好好地守下去,可也有例外的时候,前朝好几个皇帝,自己个儿实在不争气,后宫嫔妃也闹腾,两相一加成,帝业就败干净了。

    早前儿憋着一口气要将蛮人赶到捕鱼儿海去,无心儿女事,这几年仗没得打,又满天下的转,待把江山国土转了个遍,立后一事已然是迫在眉睫。

    他也曾思虑过立后的事,可是那些个所谓合适的人选在脑子里过了个遍儿,没一个令他有想亲近的心,这就搁置下来——他是天子,天下都管得,自个儿的后宫做不得主?

    体元奏报完毕,便悄然隐在了御辇后头的队列里,皇帝想着方才他说的,只觉得可笑。

    这小骗子,前几回还能稍稍收敛一些,今次竟公然进了宫,还对着他的亲祖母自唤孙儿,觊觎他的心简直昭然若揭。

    正思量,阮英却往那队列后头望了望,许久才向着陛下道:“陛下,辜步帅今晨犯了心疾,这会子歇在了红铺,太医诊了脉,暂且没什么大碍。”

    皇帝将将静下来的心一霎又起了波澜。

    在这世上,除了亲长,同他最亲厚的,便是辜连星。

    这几年来,辜连星的心疾也成了他的心疾,每每想起来总会情绪复杂,年过弱冠后宫无一人,也有那么一点顾及着辜连星在——总不好自己娶了亲生了子,叫自己的发小徒生寂寥。

    这等药石无医的病症最是折磨人,皇帝有些情绪不佳,扬手示意御辇停下,只带了阮英,信步往前。

    星落到仙鹤门时,青团儿正接了两个极大的包袱拎在手里,松绿眼皮子活泛,上手便接过来一个,抱在怀里摩挲了一下,“……是该带衣裳来,总不好再新做。”

    青团儿也不见外,应了一声是,“我家姑娘择席,这里头还有一个小枕头,一床云丝被。”

    星落惦记着她师尊的小包袱,紧着问了一嘴,“我师尊那本《清净经》总要带来的呀。”

    三人正走着,却瞧见寥寥几个正走着的宫娥内侍皆默默地跪在了一旁,远处响起来几声响亮的鞭声,松绿最是机灵,忙低声道:“御驾来了。快些跪下。”

    青团儿道了一声是,抱着包袱跪下了,星落最是怕做出头鸟,可她有了太皇太后不跪的特权在,只是半垂了眼眸,望着手指尖的小月牙卖呆。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耳听得脚步声渐近,接着在星落身前儿一丈远之地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