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能看见他呢,你多么想用指尖穿过他的发梢,确认它们并没有被战火烧焦;你会帮他摘下散落在银发间的发梢,就像他曾经无力做的最后一个动作那样;你会看着他的眼睛,将它永远地刻在心里,带着那抹金色一直走下去,直至与他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但偏偏,你听得到他、想得到他、摸得到他,眼前清冷的空气却始终提醒你现实。

    你忍不住闭上眼睛,想象着回忆里那浓浓的木香味拢着盛开的桃花丛,莫弈抱着你,就像你最后见他的那一场美梦一样。一旦享受住这样的温暖,贪婪的人类就想要谋求更多。你虽然理解莫弈的安慰,但此时此刻,你还想说出更多,藏在心底的每一句话都希望用同样的方式得到治愈。

    “莫先生......在我要求跟着父亲学习兵法之前,家里的长辈曾想为我订婚,将我许配给都城里一位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并把我顺理成章地送离北洲城。我明白,他们并不是厌恶我,想赶我走......反而是担心我留在北洲城会继续受到威胁,因此希望我能得到其他庇护。可我也明白,北洲城会不会再次受到敌袭、我会不会再次陷入险境这样的问题,如果答案一直掌握在别人手里,悲剧就会不断降临。”你顿了顿,努力让发抖的身体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父亲尝试给我更换私塾老师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多了解一点地图,找到一条更为安全的山路;如果能够多学一点军事知识,在敌袭的时候能够为北洲城多出一份智谋;如果我能够再谨慎一点,避免触发那天的雪崩.......如果我再成长一点,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我。”

    回忆过去的时候,总是有那么多如果。你在无数的梦魇里反复回到那一天,可却没有一次交出过完美的答卷。

    “这不是你的错。”莫弈的声音混在风声里有些浑浊,北风很大,但你却感受不到如刀割一样的冷风,温暖被莫弈搂在怀里,明明是严冬,却仿佛再次和他回到温暖的花祈节一样。“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没有弃北洲城而逃,而是愿意相信我,一起寻找暗道、联系援军。我活得太久、见过人间百态,可你是我遇到过最温暖、最明亮的人类。你的选择,也是那种情况下最妥当、最勇敢的决定。”

    温柔又坚定的安慰贴着耳朵响起,微弱的气流引起身体的战栗。这样的莫弈,在那场诀别前也是这么为你讲述了白蛇与少女的故事。可直到最后,他却打断了你渴望说出口的回应,不谋求回报的爱意,没能感受到你迟到的告白。

    这才是......最不公平的地方。

    “没关系......其实这些,我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想明白了许多,我从前会为它们斥责自己,可如今我并没有为它们感到遗憾。”你摇摇头,擦去已经干涸的眼泪。

    “莫先生,你知道吗,最后一次回到那天的梦魇,我没有再去徒劳地寻找其他可能性,但我为我曾说过的一句话反悔了。”你依旧闭着眼,将自己送回被烈火吞噬的桃树身前,感受着那样烧灼着精神的痛苦。

    “莫弈,我反悔了。我曾经的那些愿望,守护北洲城与百姓、救回我的家人、守护所爱的一切安然无恙——如果未来的某一天,我的愿望,我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实现他们,我不想要的结局,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改写。那个时候,我可以将自己最后的愿望换成——让你听到我对你的爱,让你和我日日相伴、生生世世吗?你为我圆了一个人间太平的梦,我也想对你说出没有说完的那些话,做没有做成的那些事......哪怕是在我的一场梦里,可以吗?”

    你睁开眼,等待着黑暗回应你的请求。

    “其实......这样的愿望其实已经实现了。”你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前额,随后是发丝蹭过眼角的触感。

    莫弈抵住你的前额,眷恋地蹭了蹭,“那天你没有说出来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往后余生,我都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这不是你的梦,是真的。”

    “那先生......也会和我成亲吗?”这样近的距离,让你轻而易举地便能感受到莫弈的姿势。你顺势向上环抱住莫弈,手交叉地搭在他的背上,将措不及防的莫弈一下子按向自己,轻轻蹭过他的嘴唇,随后凑近了他的耳朵,“......让我们的关系...再亲密一点,可以吗?”

    “......成亲......是指像人类一样,和你的父母提亲,再......”你的动作太突然,莫弈愣了一下,少有地展现出了局促不稳的呼吸频率。他轻轻地念出这个词,你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好像能感受到他珍重的神色。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不需要那么复杂。”你眨了眨眼,将经年累月的心结解开后,酒精的催化与爱人的亲密接触令你不由自主地想要向爱人索取更多——如果以这种方式,能让梦境变得更加真实,能让莫弈离鲜活的人世间再近一点......

    你低下头,咬住了莫弈。你咬得很轻,只能通过牙齿下肌肉细微的变化、舌尖触及的肌肤起伏来猜测自己正在品尝哪一部分的他。从耳垂向下,绕过脖颈,再轻轻舔过突起的喉结,在上面舔弄三圈,再往下,却被莫弈身上繁冗的服饰遮挡住了去路。

    “我,我看不见,先生......”你想扯掉碍事的那条围巾,一边皱着眉低声抱怨着,一边顺着想象中的画面摸索,但摸来摸去都找不到头。直到你又往没有探索过的地方多摸了几寸,才终于被一言不发的莫弈捉住了双手。

    “我的手,与你十指交错......感受到它们了吗?”莫弈轻声说着,你的双臂被他带着向两侧撑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厚重披肩已经散落在身边,露出胸口皱巴巴的衬衣。

    “再往上一点,是我的肩膀。然后......我的围巾,想试着把它解下来吗?”莫弈牵着你的手,身体慢慢向前压着,令你顺利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看不见的手比记忆里的更加干燥、温暖,带着你一圈、一圈地绕开他的围巾,手指明明抓握着空气,但指腹触及到的布料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与气味。

    围巾被莫弈从脖颈上解下,随后绕在你的身上,然后是下一块区域的指引:“这里是我的胸口,你可以,再往下一点......看不见的地方、不了解的地方,我都会慢慢教给你。这样的教学方法......你喜欢这样吗?”博学多才的私塾先生对待他的学生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带着她探索自己,像是在进行与从前别无二致的课堂教学。

    指尖每一天都在触碰不同的东西,认识自己,认识万物。司空见惯的触感将它麻痹。此刻,熟悉的触感却迸发到从未有过的悸动。双手在空气中被牵引着,慢慢地贴着透明的肌肤划动,如果眼睛没办法记住相爱的画面,那就将它们刻在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