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那一夜,霁月如水,玉京内外一片澄澈。

    然而,将至天明时,天边忽地云气翻涌,不久后,竟下起了雪。

    雪不大,细细的似是盐沫子,一忽尔疾、一忽尔缓,微风过处,扬扬洒洒,好像东风吹乱的柳絮。

    未至午错时分,那皇城的琉璃瓦上,便覆了一层白霜。

    徐玠搓着脸步出仁寿宫,两个腮帮子还在隐隐作痛。

    老太太手劲儿还真不小。

    心里嘟囔了一句,徐玠略微觉出几分不自在。

    论年纪他能叫太后娘娘一声老妹儿,可如今,太后娘娘却对他一脸慈祥,还使劲儿捏他的脸,说他“得人意儿”。

    徐玠就有点不大高兴。

    就算他如今还嫩着,怎么着也满十五了,又非五岁,太后娘娘怎么还拿逗小孩儿那套待他呢?

    也或者,她老人家膝下空虚了太久,已经不太记得怎么哄小孩子了罢。

    徐玠放下手,停步四顾。

    雪已暂歇,菲薄的阳光从云层里透下几缕,浅淡的金色,照上身,并不觉着暖。

    “五爷可冷不冷?要不要老奴替您拿件衣裳披着?”李进忠殷勤问道。

    徐玠忙摆手笑:“我不冷,李公公可别这么客气,我可当不起。”

    论理他该称对方一声“爷爷”,这是年老位尊的太监应得的敬称,便是东平郡王在此,亦当如此称呼。

    只是,徐玠自己个也快八十了,李进忠怕还未满六十呢,不客气地说,他没叫对方一声“小友”,就算是敬重了。

    爷爷?

    他才是爷爷。

    徐玠半边嘴角勾着,十足纨绔样儿。

    李进忠倒也没太在意,面上的笑容颇为亲厚。

    最近东平郡王风头正劲,徐五爷更是时不常地便被陛下叫进宫说话,父子两个简在帝心,太后娘娘都知道给陛下做脸,何况他们这些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