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别忘了大小姐她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凭公子当年的岁数和阅历,怎么可能处理......处理一具尸身?”周培仍是不甘心,当年发生的事情他历历在目,那天老爷在府中宴请宾客,酒过三巡,便有仆人来报,说大小姐不见了。全府上下将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到最后,大小姐没找到,却发现小少爷躺在听雪阁的水井边,不省人事。

    “若是少爷做的,他能把人藏在哪儿?当时,咱们可是把京城的驻军都搬出来了,颠过来倒过去地在城中找了几遍,更不消说府中了。再说小少爷当时那个虚弱劲儿,那可不是装出来的,难道他一个八岁的孩子,还能比这几千个身强体壮的大人都厉害?”

    赵文安眼中掠过一道微光,他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此事事关他的一双儿女,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存疑之处,他都不可能放过。赵文安沉默了良久,直到第一缕天光从窗缝中灌进来,他才看向已经在打盹的周培,说出一句话来。

    “帮我盯紧他,但,在查明真相之前,如果我说我想当一个好父亲,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于伪善。”

    ***

    穆小午是被赵文安的“父爱”唤醒的,她嗅到了金糕的味道,迷蒙的梦境忽然被一柄长剑劈开了,透进了舒倘的阳光。

    梦中,她在一片密林中前行,浑身被潮气包裹着,闷得透不过气来。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终于有出现了一些连绵起伏的暗影,放眼望去,竟是一片废墟。残缺的窗棂、石洞与回廊,它们在这里守候了许久,就是为了等她回来......

    她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瞪着眼睛盯住上方昏暗的帷帐,看了许久后,忽然耸鼻翼,“什么味道?”

    “小姐你醒了?”小丫头窝窝的大圆脸挡住了穆小午的视线,一双小却喜庆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梦中密林上方的星星,“我这就去叫老爷。”

    “别介,”穆小午扯住她的袖子,“那老头儿每次来,都是一副哭丧的模样,好像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可不想看见他。”

    “老头儿?那是你......”爹这个字被窝窝吞下去了,因为穆小午已经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可是还未坐稳,又闷哼一声,重新栽回榻上。她现在腰软脚麻,要非得不自量力,那是要自讨苦吃的。

    “小姐你没事吧?”窝窝吓一跳,伸手要去搀扶,却被穆小午挡住了。

    “死不了,”她又气又恼,两手撑床重新坐了起来,“奇了怪了,身份变了,我这身体怎生也变成了娇滴滴千金小姐,连平时十分之一的力气都使不出。”

    “您病着呀,大夫不是说了,您要好生将养一段日子,过段日子就能恢复了,”窝窝说着走到桌边,端了桌上的碟子邹过来,“小姐,这是赵公子送来的点心,您稍进一些,要是觉得身子爽利了,咱们出去见一见他,人家这段时间,已经来了府里三趟了。”

    ***

    小丫头圆圆的特别像一只糯米团子,所以,在听到穆小午叫她的名字时,赵子迈忍俊不禁,“窝窝?那我能猜出你家其他丫鬟叫什么了,多半是枣泥糕、糖火烧,说不定还有豌豆黄和如意卷?”

    他坐了这一会子,见穆小午精神不济,神色也很是郁郁,便想些话来逗她开心。

    “公子您真聪明,猜对了一大半,这些名字都是小姐小时候给我们起的,因为她从小就嘴馋,所以干脆把老爷取的那些什么附庸风雅的名字都给改了。所以我们龚家,简直就是一家点心铺子,用老爷的话说那是很上不了台面的。”

    “胡说,我哪说过这种话,”一直在给穆小午捶背试水温的龚明珠老脸一红,“这些名字起得多好,通俗易懂,接地气,可比我起的那些文绉绉的名字好多了。”

    龚明珠骤然失子,本已经心灰意冷,可失踪了十年的小女儿却在此时忽然出现了,自是把这闺女当宝贝一般供着,生怕她凭空长出一对翅膀飞了。可偏穆小午自桑离开后,便虚弱非常,在家将养了半月,方才能下床行走。龚明珠于是更加小心谨慎,不仅四处寻医问药,还派了十余人伺候在穆小午身边照顾,生怕这唯一的女儿再有个三长两短。

    来到龚家这段时间,但凡穆小午有个头疼脑热的,龚明珠便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整日战战兢兢,心神不宁,竟也像生了病一般。

    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