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诚当时听了司琼枝的话,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发僵。好像点满蜡烛的房间,突然一阵急促的冷风刮过,把原本明亮温暖的屋子,吹得又是黑暗又是阴冷。裴诚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远,很空旷,像从其他地方传来的,带着不真实感:“是我没有解释清楚吗?”司琼枝沉默了下,道:“不,是我。”她的脚踩在温热的海滩上,浅棕色的细沙慢慢包裹着她的脚掌,是很温柔的触感,她却好似踩在刀尖。“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个有点神秘的人。我看不透你,猜不准你的性格。而且,一旦发生点什么,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往最恶毒的地方想。”司琼枝道。裴诚跟在她身边,借助月光也看着自己的脚面:“以后可以慢慢了解。”“我想,一段感情的开端,应该是美好的。可是我们你刚看到我的时候,肯定也没觉得我有什么好的。我性格一直很刻薄,对其他男人是这样,对你尤其是。”司琼枝低了头。她如果不是那么刻薄,就不会把他想象成那个样子。一点风吹草动时,她下意识的不是替他辩解,而是自己先怀疑他。再这样下去,司琼枝觉得她会耗尽这个人,吸干净他身上的光,让他也变得像她一样恶毒。她不想这样。这段感情,也许有很多令人向往的东西,但是她失去了往上走的机会。“对不起,裴医生。”司琼枝说,“将来,你也许会庆幸我这个时候说出这席话。你还有幻想,只是你不了解我而已。”裴诚艰难想要说点什么,司琼枝却转身上了汽车。后来,她不再和裴诚说话了。裴诚在这方面很君子,而且快到了晚上十点,再不送女孩子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他开车把司琼枝送走了。从那天之后,他们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冷漠关系。司琼枝尽可能躲着他。裴诚想了很多,他猜测过她的心思:她是觉得自己不配吗?同时,他又感觉自己的猜测很可笑。那可是司小姐,她总是很高傲的,她岂会有自卑的心思作祟?“我了解她吗?”裴诚也如此怀疑过。他恨自己从前没涉足过爱情,不懂女孩子的心思,没有经验,不会处理。总之,感情暂时被搁置了,他也无能为力。他恢复了从前的裴医生,有点沉默,有点冷峻,做事一丝不苟,做人沉闷古板。裴诚此刻趴在窗台上,把所有的事都想了想,除了“顺其自然”,他毫无办法。好在他有过很长时间的暗恋经历,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暗恋。他思绪乱窜,就头重脚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依靠着沙发打盹的司琼枝。他呼吸一窒。好半晌,他才挪动自己的脚,轻手轻脚走进了办公室,并且关上了门。他坐到了办公桌后面。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司琼枝。他起伏的心潮,不足以让他乘人之危,故而他只是看着,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等司琼枝醒过来时,睁开眼就瞧见了那样深情眷恋的眼神。她连忙道歉:“我怎么睡着了?”慌忙看了眼手表,她道:“我得走了。”裴诚颔首,站起身替她开了门,脸上有点尴尬,因为偷窥行为被她撞了个正着。司琼枝这天也是恍惚。她不管是上班还是回家,眼前总有那双眸子:那样深刻又浓烈的眷恋,带着那么深的痛色,落在她身上。她睡觉时梦到了裴诚,故而哭着对他道:别这样看我,把你的感情收一收,别喂了狗。挣扎着醒过来时,才知道是做梦。司琼枝把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翻来覆去的统计一遍,问自己:“谁这样爱过我?”那感情是那样的深沉,从不纠缠她,也不打扰她,可时时刻刻都存在。就像他心里的困兽,被他牢牢锁住,只有某个隐秘的时刻,才会露出它的咆哮,震得人灵魂发烫。司琼枝流了满面的眼泪,坐在自己的床上哭了起来:“司琼枝,我讨厌你,你真是个坏东西!”你为什么总是怀疑他?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懂得别人的好意,并且为止付出?你为什么要这样薄情,像个天生感情缺失的残疾者?司琼枝越是清醒,越觉得自己丑恶——那个女侍者,一个跟他们生活无关的人,随便一句挑拨的话,她就怀疑了一路。真的,换个角度想一想,司琼枝觉得这样的人可恶透了,根本不配被人爱。她不敢直面裴诚。裴诚的感情越深,她越是害怕,觉得自己没资格。她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去,好像是纯白的雪景,那样巍峨旷远,天地都能容纳其中,她却不敢下脚。一脚踩一个泥点,不过是毁了裴诚的感情。司琼枝哭了这一场,紧绷的情绪得到了发泄,人反而精神了点。她还是会记挂阮燕峰,想着等休息的时候去看看他。同时,她也记挂徐培。她没有再跟任何人讨论过徐培。徐培死了,那样意外,可所有人都不想提。司琼枝不愿意做那个🔎⛇没眼色的,故而她也不提🅲🊟👡。几天后,司琼枝终于见到了阮燕峰。阮燕峰整个人都消瘦了,那英俊的面颊上只剩下了皮包骨头。他的眼睛灰蒙蒙的,里面所有的神采都被抽走了。“燕峰?”司琼枝推了他一下。阮燕峰看了她半晌,眼神始终不能对焦,好半天才认出她来:“你怎么来了?你不上班吗?”“我很担心你。”司琼枝道。阮燕峰面无表情,嘴唇牵动一下都难:“不必担心。再担心,我也只能这样了。”“你得好起来。”司琼枝道,“你拿到他的遗书了吗?你知道他为何自杀的吗?”“拿到了。”阮燕峰道。他的生命里,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甚至灰烬都凉了。徐培在遗书里告诉他,让他好好活着,看一看新的世界。以后的世界,也许跟他们不一样。遭遇他们一样感情的人,也许能有一条生路。“燕峰,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司琼枝道,“是阿培的,他以前送给我的,我现在转给你。”阮燕峰猛然看向她。他那灰蒙蒙的眼睛里,好像透进去了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