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遇到了一名船员。她多看了几眼。这船员不知何事,很忐忑低下了头。司行霈瞧在眼里,悄悄捏她的腰:“小东西,眼睛收一点,当着我的面看男人,你还要命不要命?”顾轻舟收回了视线。她心中闪过几分异样。船员这是地位比较低下吧?这个男的,他为何会来做船员呢?“还在看?”司行霈的手,更加用力,“你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转而又问,“认识他?”顾轻舟点点头。“我进城的前三年,有位沪上名媛逃到了乡下避难。她有点暑湿,我帮她治病之后,她教我跳舞弹钢琴等,跟我讲了很多城里的事。她的弟弟曾经来看过她,方才我遇到的那位船员,就是她弟弟,你说凑巧不凑巧?”顾轻舟道。她的思绪更深了。很多事,呼之欲出。司行霈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不着痕迹,将顾轻舟整个人搂在怀中:“这世上有很多人长得相似——顾轻舟,你若是再走神,别怪我不客气了。”顾轻舟吐了下舌头。她这模样,司行霈觉得甚是可爱,就轻轻吻了下她的唇。司行霈道:“我叫那个人过来,你问问他,否则你一直不安心。”顾轻舟原不想现在就问。可司行霈看到了,顾轻舟不想他转身去收拾此人,害了他的性命,只得如实相告。“他没见过我。”顾轻舟笑道,“你若是想问,就让副官们去查吧,我们去跳舞。”邮轮有个偌大的舞厅,几乎站住了订舱的一半。这舞厅是连接餐厅的,平常时间,摆满了桌椅,就很拥挤。今天司行霈包了下来,餐厅的桌椅都挪开了,只剩下一桌,整个舞厅就空了下来。穹顶的水晶灯,枝盏有轻微摇曳,照得地面光可鉴物。顾轻舟走过,地面上的影子更加蹁跹。除了乐队和侍者,餐厅再无其他人。司行霈握紧了顾轻舟的手。“你居然会跳舞?”顾轻舟见司行霈动作娴熟,“还以为你这种大老粗,不会玩这些时髦派的东西。”“学学就会了。”司行霈道,“我从前隔三差五要去宴会的。”准确的说,他隔三差五要去打猎。他坐在家里,也有名媛淑女送上门,而他更喜欢自己猎艳。他会从刻意勾引他的女人里挑,这样他选中了之后,对方也会愿意,没什么波折。舞池是很好的机会。遇到顾轻舟之后,这一项就断了。如今顾轻舟问他怎么会跳舞,司行霈也不能说实话。不是怕她,而是不想她难过。若他在十岁那年就知道,他将来会遇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一定不会放浪形骸,人永远无法预料未来。“我知道了,你从前可是很受女孩子喜欢。”顾轻舟笑着,然后不着痕迹踩了下他的脚。那些事,他不说,顾轻舟难道就不知道吗?司行霈吃痛:他的女人,真是个小气鬼!两个人身子蹁跹,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摩挲了下她的无名指。何时她能戴上他婚姻的戒指?司行霈没打算今天求婚。他预想的,是到了平城之后,开一个盛大的舞会,把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到场,再请了各家报社的记者,开一个奢华无比的舞会。当着所有人,他光明正大单膝跪地,用他的谦卑和虔诚,跟顾轻舟求婚。他已经在预定场地了。平城没那么豪华的舞厅,司行霈打算现盖一个。他正想着,手上更明显摩挲顾轻舟的手指,让顾轻舟有所察觉。顾轻舟再次踩他的脚。司行霈回神,道:“我跳得如何未可知,你跳得可真一般!”顾轻舟笑道:“是舞伴太差了!”两个人针锋相对,司行霈把她拉过来,亲吻她的唇,直到她投降了才肯放开。跳了两支舞,顾轻舟有点累了,司行霈叫侍者开了香槟。他们俩站在走廊,依靠着栏杆喝酒,看着半下午的阳光洒落海面,到处都是蔚蓝色。波光粼粼中,似有鱼儿越出海面。顾轻舟抿了口酒。和司行霈在一起,再琐碎的小事,都很有趣。只可惜,他们注定很忙,没办法整日这样逍遥。“你曾经说,等南北统一了,要怎么办?”顾轻舟回眸,她唇瓣沾染了酒色,越发生香娇媚。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去苏州寻个老宅,住下来。”顾轻舟却摇摇头:“去远航,好不好?买一条船,从岳城出发,一边走一边玩。”司行霈笑:“你那是为了玩乐,不是安家。远航是很好啊,可难道你要在船上怀孕生子,要在船上安身立命?”顾轻舟想要的,是两个人的浪漫;而司行霈想要的,是和她建一个家。华人讲究故土情节,邮轮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家。“我又没想嫁给你。”顾轻舟嘟囔。司行霈斜睨她:“呵,随你吗?敢不嫁,我就先吃了你!”顾轻舟撇撇嘴,他永远都没一句好话。就在两个人插科打诨的时候,副官走过来。敬礼之后,副官禀告道:“师座,顾小姐,已经审问清楚了。”说罢,将审问的口供递给了司行霈。司行霈接过来,看了几行,就递给了顾轻舟。顾轻舟一边看,眉头一边紧蹙了起来。“张楚楚的确是上海青帮龙头的女人,却不是太太,而是姨太太,她自己是🉇歌女出身,并非什么名媛。”口供上这样写。张楚楚跟着龙头的日子久了,自己又力争上游,学会了很多吃喝玩乐的把戏,过起了太太一样的日子。她念英文、学钢琴油画,非常上进。后来,那龙头被杀了之后,太太带着孩子们和家产逃走了,留下姨太太们,各自散了。“我姐姐后来遇到了贵人。”张楚楚的弟弟在口供里这样说,“贵人给我姐姐一口饭吃,让她去做一个任务。”顾轻舟看到这里,心情已经格外的平静了。她就是那个任务。张楚楚的到来,是为顾轻舟的复仇做准备的,她教会了顾轻舟如何在城里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