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看完了洋洋洒洒、情真意切、毕恭毕敬的第二封请罪奏章后,竟然一时无语了。邓王为了体现自己主动认罪,争取从宽处理,在甄风的建议下没有写宋国指使之事。

    众人不敢言语,一来不敢置喙皇家之事,二来自己背后或多或少在圈地方面也不甚干净。

    李煜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杂瓶,口里刚吃了一大口苍蝇,一时间不知道该怒该怨还是该悲。刚才他还特别心酸,担忧李从益困顿凄苦,衣食堪忧,转眼间狠狠打了自己的脸,整个宣州有六成土地都是邓王府的,其中大部分还都是耕地。

    “你们都说说吧,如何处置邓王?”

    众人三缄其口,徐游这才恭敬地说道:“官家,有一个细节值得细细品味。登将军的奏章口供里不曾提及邓王圈地之事,实际上他们是知道刺客潜伏王府收集了罪证,所以他们要去解决此事,暂且扣下以免把事情闹大。假如此时邓王没有一个处理方案,或许这就是一场朝堂灾难,但是现在,邓王愿意低息退还土地,并且安抚寺庙,足以见得登将军他们说服了邓王,他们的目的便是把朝堂风暴降到最低。而且,邓王在奏章里说了,自己在登将军他们的劝诫下幡然悔悟,不忍见到官家失望,愿维持当地稳定、朝堂稳定。”

    张洎冷冷道:“邓王钻了律法空子,以月息六分上限为度,虽然未曾违法,但是如此做却寒了官家、寒了天下人心。他给自己寻了个退路,毫发无损,往后天下豪奢纷纷效法,出了问题不就是低息退还而已,往后岂不天下大乱。”

    “师黯此言差矣。邓王也说了,登将军他们有建议,往后唐国律法可以降低借贷利息限额至月息三分,利息总数不得超过本金,以此来约束,但凡查处或百姓告状,所质押之物均需退还。其余措施朝廷可以再行细化。眼下北朝侵汉,国内盐价飞涨,实在不能再乱,否则就给了北朝更多可乘之机。”

    “徐公所言甚是,眼下最迫切莫过于安定,不过师黯考虑的也有道理。罢了,拟一道密旨给邓王,谴责他的所作所为,辜负朕的一片苦心,朕可以原谅他,不过他要将低息退还改为无息退还,限时两个月,要让百姓有土地过个好年,来年也好尽快春耕。至于寺庙和其他,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此事务必保持低调,否则天下悠悠众口难调,口诛笔伐在所难免,在此节骨眼上,莫要掀起波澜,三位卿家费心了。”

    “官家,此事也不难,奏章其实有句话言明了如何将此事由坏事变为好事。”

    “哦?朕刚才不曾注意。徐公且说来听听。”

    “这还是登将军他们的主意。他们建议,以实利稳住当地百姓,以褒奖稳住天下民心,以旨意稳住悠悠众口。官家可对外拟旨,声称邓王爱国心切、体恤百姓,愿将名下土地低价转让予佃户。”

    李煜一听如释重负,大笑道:“这个主意倒是有趣,登陆他们倒是想得周到,兵不血刃地替朕解决了一大难题,也消除了一场朝堂动荡。等他们回来,朕一定重赏!”

    在众口悠悠之前有了官方定调,往后有人质疑只要说一句“你竟敢质疑邓王爱国爱民之心”,再不济来一句“你先看看你家有没有圈地再说”。没想到邓王因祸得福,反而成了正面典型。

    当李从益忐忑地打开密旨的时候,心头一根刺算是拔了出来,无息就无息吧,至少自己王位还在,封地还在。很快他就接到了诏书,这是昭告天下的,自己居然成了褒奖典范……这是甚么操作?奏章被甄风兄弟建议并修改后,居然有这样的效果,甄风兄弟太牛了!李从益遗憾居然没能当面感谢,甚至留下甄风来,若是没有他,自己早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甄风真乃一代名士,行的乃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古风!

    这封诏书随即公示天下,可谓一片哗然。知情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只能隐忍不发,有庆幸的有咬牙切齿的,不一而同。不知情的人歌功颂德,似乎海晏澄清、天下太平。

    等登陆和甄风通过官驿得知李煜的旨意时,已经赶了两天半的路到了湖口县鄱阳湖边,度过鄱阳湖入江口就到了江州城了。其实从宣州到江州只有七百里左右,但是有马车,马车上还有个正在恢复期的张元来,便走走停停。

    渡口有不少船侯着,船体比起水阳江的大了好多,否则载不了重、扛不住风浪。甄风谈了两艘船,只是暂时还不走,而是把马拴在渡口边最粗壮的树上。

    除了张元来留在马车里看着,其他人带着一些物品、弓箭往回走,走了一炷香功夫,来到一处相对较高之地。一番布置后,他们就在高处休息。

    登陆时刻关注着道上异动,过了半个多时辰,他突然说道:“快来了。”

    “确定是冲着我们来的,不是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

    登陆看傻子一样看了眼甄风,道:“基本上可以确定,等他们再近点,三百多步距离就可以判定了。”过了一会儿,一支马队疾驰而来,登陆道:“是冲我们来的,这些人不是唐国士兵,也不是落草匪徒,一看就训练有素,骑的是北方战马,他们大概有五十个人左右。这一路上没有其他显眼目标,你看他们现在就朝着我们这里来了。”

    马丁惊叫道:“亲娘咧,一下子来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