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守不住了,这么打才对。”

    陈如烈一拉马头,“准备追击。”

    渐弱的微雨之中,守备营步兵沿着驿路滚滚向前,在夕阳余晖照耀下涌入墨烟铺。

    ……西边云层之下,夕阳的余晖只剩下一条缝隙,旧县桥上摆满路障,两头已经点起火把和灯笼,旧县河里水位上涨,但雨势已经停了。

    轰一声巨响,旧县桥的东侧火光刺眼,一颗铁弹在暮色中一闪,飞过旧县河上空,片刻后对面传回一阵哗哗的水声,不知道打中了哪块水田。

    “大人你看,这声响足可传二十里,想来可以让那贼子丧胆了。”

    一身戎装的许自强转过身来,对着身后一身戎装的史可法恭敬的道。

    原本便黑瘦的史可法此时更显憔悴,他满脸焦虑的道,“我大军被困于酆家店,今日逃返的散兵皆言流贼攻势凶猛,几要攻破营寨,这火炮虽能壮声威,但要退悍贼恐有不逮。”

    许自强闻言连连点头,这几天他连番调动,从太湖赶到旧县里,就遇到大军被围困于酆家店,听闻流贼数万,其中更有恶名昭彰的八大王、曹操、闯塌天。

    酆家店也就罢了,左右自己不再那里,但巨贼距离这旧县里不足十里,这就让许自强很是担忧,两日间吃睡不香,眼看着就瘦了一圈。

    “道台大人说的是,你说那庞守备怎地这么不省心,大人分明让他赶来太湖,与下官合兵一处自然声势大振,救下程副将不在话下,他却要从宿松来,所谓合则强分则弱,这自古以来分兵便是大忌,弄得如今这般难为,少年人还是冒失,冒失了。”

    许自强痛心疾首,史可法叹着气摆摆手,他派许自强去救援,没到半路就被流寇马兵打回来,靠这位总镇是靠不住的。

    今日不断有酆家店的逃兵跑回旧县里,程龙的形势十分不妙,流寇多次攻上酆家铺的山坡,最后都靠将领和家丁拼死反扑才打退,下雨前程龙带头突围,又被流寇挡住,营中士气低落,逃散士兵越来越多,各将领只有家丁可用。

    史可法试图将守备营到达的消息送过去,派了两拨人都没能完成,只说流寇封路严密。

    看眼前这势头,恐怕坚持不过明日,如果酆家店的程龙所部被围歼,张国维从整个江南地区收罗来的机动兵力便就此消失,只剩下守备营可用,最多能守住几个城池,安庆必然遭受荼毒,也再无余力救援浦口六合。

    想到这个结果史可法便头皮发麻,午前他已经先向张国维告急,需要预备程龙覆灭的救援,在原本的历史上,酆家店之战就是江北战场的转折点,江南官兵主力尽失,直到明朝灭亡,再没有建立起一支能对抗流寇的常驻官军,从此安庆地区成为流寇盘踞所在。

    好在庞雨从宿松县城派来的塘马在午后赶到旧县里,带来了守备营的塘报,上面汇报说因追击流寇,遂由宿松赶往太湖,途中收复县城,又发现流贼主力在二郎镇,将前往攻击,然后由西向东救援酆家店,围歼八大王所部。

    这个消息对史可法喜忧参半,喜的是庞雨总算来了,还有望取得大捷,忧的是中间隔着流寇,不知酆家店会不会先被围歼,甚至于以前还能指望保住的守备营也身陷流寇重围。

    现在既指望庞雨攻击顺利,又要盼着程龙能守住。

    白天酆家店方向还时有炮声,流寇没有炮,所以程龙所部应当还在坚守,但天黑前后已经听不到炮声,不知道是否已经覆灭,这让史可法更是心神不宁,只能让许自强发炮声援,同时也是用炮声和程龙联络,希望收到回音。

    此时火炮又发射一次,对面的水田再次遭殃,炮焰照亮了夜空,印出了天上乌云的轮廓,史可法仰头看了片刻,突然转头道,“许总镇,我等深受国恩,不可坐视程副镇败亡,你点起兵马与本官奋身一搏,拼了这条性命,为朝廷保住这江南劲锐!”

    “这……”许自强张张嘴,赶紧一躬身道,“大人有令,下官何惜此身,不过下官斗胆说一句,庞守备塘报中再三请求大人守住旧县里,小人以为有些道理,大人不可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