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满街都是打火把的流寇,他们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男女老少都有,看着跟平时的百姓并无区别,见到谭癞子后,几个男子准备围过来。

    谭癞子昂首挺胸,转身在墙上画了一个血圈,回头昂然面对那些流寇。

    “这是唐高照占下的住处,都给老子滚远点,你们可知道老子是谁,你们惹得起么!”

    街中的都是些厮养,他们的长家、管队大多都在第一批破城的人里,厮养后面跟着进来抢东西,厮养平日都是最低层,哪里认得唐高照身边的人,此时听到唐高照的名字,顿时面面相觑,听眼前人的口音不太对劲,但口气这么大,恐怕是唐高照的心腹,不然哪有这么高的气势,个个停下脚步,把谭癞子当做了长家老爷,脸上露出温顺的表情,离那门口退开了几步。

    谭癞子暗自吞了一口口水,这些人眼下温顺,但等到那些管队回来,多半就知道谭癞子不是唐高照的人,到时候这些人能把他吃了。偷空往北看了一眼,那里火光熊熊人声鼎沸,不知有多少流寇正在从小西门入城,想混出去是不用想了,好在南边要空一些。

    哼了一声之后,谭癞子大摇大摆的转身回屋,找到那尸体立刻又去翻转,他吸口气稳住手,费了一通力气终于解开腰带。

    那人仰躺着,谭癞子必须将他翻转过来,他本就瘦弱,又遭了两天的饿,根本拉不动那人,谭癞子心中焦急,倒在地上用腿蹬住尸体一侧,口中发出低吼,那人却纹丝不动。

    “这位兄弟,你死了左右用不着,当借给我老谭成不成,以后七月十五给你烧些,你说你怎么就是不动,老子叫你不动……”

    谭癞子低声怒吼,双脚用力一蹬,那尸体终于翻过来,谭癞子已经满头大汗,几下将棉衣扒下,里面掉出十多个铜板,在黑暗中当当的响,谭癞子管也不管,起身准备要走,又停了下来。

    “总也是钱不是,不要糟蹋了。”谭癞子蹲下摸索到铜板,捡起来放在怀里,棉衣套在身上,身体终于感觉到了暖和。

    “老子往哪跑,出城……城外都是流贼,去不得,那往哪跑,庵庙!庵庙不进,就去庵庙,王家食铺边上有个庙,西门到南门,天神菩萨,怎地过得去哟……”

    谭癞子出了门,外边那些人还在翻东西,谭癞子眼睛一转吼道,“你们这些人,分明让跟着唐高照的灯走,你们躲在这里抢衣服,城里还有那许多好东西,都叫其他人抢光了,不准停在这里,都往南边走。”

    说罢他上去对着附近几个流寇拳打脚踢,那些人乱哄哄的往南边跑去,谭癞子跟在最后,一路驱赶着不让他们停下。流寇见到这些人,都不疑有他,谭癞子就这样顺利的往南跑去。

    沿途哭喊震天,一些草屋被点燃,火光在和州昏暗的街巷间闪动,许多从家中惊醒逃出的人在街上奔逃,流寇四处追赶,路上摆放着许多尸体。

    前面那些流寇越跑越散,不时有人跑去街边打劫,谭癞子既追不上,也不敢耽搁,只能盯着眼前几个老弱,逼迫他们往南门街走。

    他对和州并不熟悉,在混乱的街道中无头苍蝇一般流窜,几个老弱体力快撑不住了,最初的刺激之后,谭癞子的体力也在直线下降。他气喘如牛,此时心急如焚,没有这些人同路,他的口音很难再忽悠其他流寇,因为沿途看到,后面进城的基本都是长家带着厮养,有组织的进行抢掠了,不是可以随便冒充的。

    快要绝望之时,前面突然一亮,他们已经蹿出小街,到了南门大街上。

    谭癞子剧烈的喘着气,几个老弱几乎要瘫在地上,他们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癞子老爷押着,大晚上在城中无端跑了半城,哪里还撑得住。

    南门大街视野开阔,光线也更加明亮,谭癞子边喘息边举目望去,城墙上到处都是火光,六个城楼已经变成夜空中巨大的火炬。

    南门大街上哭喊一片,沿街的所有房屋都被破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物品扔的到处都是,到处都是追逐的人影,各种兵刃带着光芒在挥动,一些女人被拖到街上,哭声惊天动地。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池塘,水面铺满了各色跳水的女人,仍不时有女人从黑暗中跑出,尖叫着扑进池塘中,激起一片片的水花,由于跳水的人太多,水面尸体密集,后面一些落水的女人沉不下去,惊慌的在水中扑腾,跟着就有附近的流寇跑到岸边,用钩枪之类的东西将那些女人钩回岸边,一旦钩住了肉,那些女人就痛得尖叫,岸上的流寇便哈哈大笑,接着就将女人拖到岸上,带回黑暗之中。

    各种凄厉的尖叫仿佛来自地狱,谭癞子全身颤抖,低声哭骂道,“日你姥姥的江帆,送老子来和州你不安好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