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忙趋步上前,皇帝恼怒道:“你,你给朕现在就去瞧瞧她在做什么?即刻来报!”

    刘全领命而去,还没有跑出两步,又听得皇帝在后头连声喊道:“刘全回来!”

    刘全又抹着汗颠颠地跑了回来,却见方才心急火燎的皇帝终于稳了稳神,道:“罢了,罢了,现在就摆驾如意馆,朕倒要亲自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说罢也不等肩舆,只抬了脚就往前走,他步履匆匆地转过一道夹墙,却见两边伺候着两个小黄门,那小黄门忙开了宫门,不料这一重宫门一开,外头的一侧边上却候着一个宫中侍郎打扮的清秀少年。

    只见他赤袍宫纱,一顶鸦翅乌纱冠将一头青丝统统地收了进去,越发地衬得面若冠玉,唇若绛点,那人怀抱着一捆书卷,朝着皇帝虚虚地行了一个礼,却不下跪,声音清亮婉转:“给皇上请安。”

    皇帝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满腔的恼怒如冰雪遇了日头,早已化成了一滩春水,他瞧着她,眉眼慢慢地弯起来,半晌方微微皱眉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半路拦驾?”

    虽然言语叱责,语气中却没有半分叱责之意。

    却见她躬身下去,恭敬道:“臣不敢半路拦了王驾,只是夜读圣贤书有一处不明,闻听皇上今日在此讲学,斗胆请皇上为臣释疑解惑。”

    皇帝端着架子道:“你且说来。”

    郑淣微微一笑:“董其昌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立成鄄鄂。臣知皇上这讲学之处存书万卷,皇上您一目十行,手不释卷,又何止是读万卷书呢?臣只有一问,皇上日日案牍劳形,困于这方寸之间,不知何日才能行万里路呢?”

    皇帝思忖片刻,方道:“爱卿说得有理,朕并不曾行万里路,那么如今依爱卿之见呢?”

    郑淣扬眉,促狭一笑:“圣人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皇上既知不足,不如今日此刻便立行立改罢。”

    皇帝点头道:“朕今日方晓得游山玩水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冠冕堂皇,看来这古往今来的佞臣都是你这副模样的。”

    郑淣复躬下身子道:“皇上这话说得不对,臣并不是佞臣。”

    皇帝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在她的乌纱上轻轻一弹:“你既带着这官帽,不是佞臣又是什么?”

    郑淣扶了扶头上的官帽,一本正经道地:“启禀皇上,这古往今来的佞臣不是臣这模样的,这古往今来的妖妃才是臣这模样的。”

    皇帝闻此言,不禁哈哈笑出声来,只觉身心俱爽,方才的一腔烦闷早已烟消云散。

    郑淣亦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展颜欢笑,却又听皇帝评价道:“你这衣服倒是衬你,这乌纱也衬你,戴上那面若冠玉说的就是你了。”他抬手将她怀中抱着的书卷抽了出来,瞧了一眼,诧异道:“你方才问朕的是董其昌名句,为何这卷书卷却是一本列女传?”

    郑淣抿嘴一笑:“方才臣已经说了臣是妖妃,自然是狡兔三窟的,若是不能用董其昌的话诓骗皇上出宫的话,那臣自然就祭出列女传,熟记女德之经,扮成贤淑惠仁的样子,乖乖地回去抄书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