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疑虑甚重,这边皇帝对柳承徽很是看重,那边柳承徽却仿佛对这偌大的天恩不放在心上——今儿又逼着太医禀了内务府撤下绿头牌,这其中关节重重,叫他可真是看不明白了。

    虽说许多事看不明白,可有一件事情他却清清楚楚,若是皇上晓得了那柳承徽的绿头牌撤下了,今日的雷霆之怒是必不可免的。

    果不出他所料,皇帝本是心情大好,捧绿头牌的小太监一进了殿中,皇帝还专程将手里的折子搁了下来,小太监忙捧了托盘上前候着,皇帝顺手便翻了莫容华的牌子,道:“叫莫氏准备着。”说罢,正要低头继续看折子,眼神却不经意间朝着那托盘上一瞟,再一一扫过去,顿时脸色便沉了下来,“所有妃嫔的牌子都在这里么?”

    那小太监一五一十答道:“除开四位娘娘因葵水之期的缘故,一位娘娘因风寒而撤了绿头牌,其余娘娘的牌子都在这里了。”

    皇帝冷冷地问:“哪个因风寒而撤了牌子?”

    小太监没料到皇帝居然会留心这样的小事,所幸他出门前看了一回内务府登记的册子,忙回道:“回禀皇上,是承徽柳氏,今儿上午太医院太医过来说,给柳承徽请了脉,说是受了风寒,下不得床,于是便撤了绿头牌。”

    皇帝的眉毛慢慢地皱了起来:“风寒?下不得床?”

    小太监不知缘由,只觉得皇上语气中似是蕴含着冲天的怒火,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

    皇帝的手在托盘上的绿头牌上慢慢地抚摸过去——很好,很好,昨夜他那样视若珍宝,那样小心翼翼,可她虽是承了恩,却依旧丝毫不曾将他的情意放在心上半分!

    风寒?昨夜她以风寒的理由,拒不接驾侍宴,他昨夜同她在一起整整一夜,心中明明白白,她何曾受了半分风寒!现下,她竟然还敢提风寒二字!

    她竟然连拒绝他的理由也不愿意多费心思敷衍敷衍!

    他的手指从托盘上慢慢地划过去,很好,很好!

    她竟然以为一个风寒便能将他挡在门外?!

    跪在下头等旨的小太监只听得头顶“哗啦——”一声巨响,他惊得几乎一跳,本来码得整整齐齐的绿头牌被皇帝宽大的袖口陡然拂落在地上,小太监何曾见过这样的雷霆之怒?直吓得双手发抖,可还是勉力高高地举着那托盘,耳畔却听得皇帝的脚步声踱开又踱过来,皇上的脚步又急又快,龙袍从他的脸上呼啦啦一阵风似的扫过去,又呼啦啦地扇过来,叫他的脸被下摆上刺绣的龙纹刮得生疼。

    他不敢抬头,如浆汗水从眉毛边滚落下来,一滴滴的落在地上,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不动,只听得皇帝的声音似乎从嗓子眼里面迸出来的:“好得很。好得很。”

    皇帝立在殿中,恨不得现下便将她揪在自己的面前来,好好地问上一问她,问问她是否对自己是如此的厌恶,厌恶到竟然不顾欺君之罪,也要撤了牌子?问问她如此避之不及,是否就是生怕同自己再有肌肤之亲?

    昨夜,她在他的怀中,温驯而顺从,那温软的气息,只消稍稍一回忆,也叫他不可自持——御案上摆着一份三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他不用看折子,上头说的事情也他的脑海里清清楚楚:“南皇登基,派人潜入我朝,

    深入腹地京师,又沿途设防打点,似是寻物刺情而来。”

    什么寻物刺情,分明就是为了迎回南朝长公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能放任她再离开自己的怀中,更不能容忍这人世间,她有朝一日会穿上喜服,同另一个男人举案齐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是在心底想上一想这一场景,便也能叫他神魂俱裂。

    妃嫔请内务府撤了绿头牌,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若是他今日再去那如意馆看她,必然叫她起了疑心。